同流合污（剧情）

    夜风寒，破晓前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东荒。

    自城主抱着自己奴妻飞身离去后，东荒城墙下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凌渊带来的八千精兵强将与东荒为数不多的死士们相顾无言，心里不禁觉得荒谬。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南城的王副将垮了脸，凑近主将郑将军面前，问：“将军，眼下这是什么情况？咱们是退兵回南城还是继续在这等着？”

    “且等着吧，城主未下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呸！什么城主！”王副将低骂一声：“说出兵便出兵，老子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东荒这鬼地方有什么好攻打的？让兄弟们巴巴地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就为了看一场他和他房里贱奴表演一场大戏？真是不可理喻！”

    郑将军：“王副将慎言，不可擅议城主！”

    王副将不屑：“老子哪里说错了？他不过就是托生成了老城主的嫡子，老城主故去后便执掌城主印，论功绩、论贤德哪一样能拿得出手？要我看他根本不配当我南城之主！”

    郑将军无可奈何轻叹一声：“城主少时分明智勇双全，连老城主都赞不绝口，怎知如今会成如此模样，奇哉怪也……”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副将咬牙说道：“依老子看，都是叫他房中的贱奴迷了魂儿，才会屡屡做下荒唐事！无怪我南城立城之初便吸取前朝妖妃误国的教训，定下了严格的管教规矩，女子一旦嫁人便被剥夺一切尊严权利沦为贱奴，一心侍奉夫主、接受管教，如此才是南城安定强大的根本！再看如今城里还在遵循奴妻奴妾之礼的世家大族还剩多少？要我说，就该重振祖制才是！”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安心等待城主回来吧。”

    王副将轻哼一声，又靠得更近了些，贴着郑将军耳根压低声音道：“依老子看，凌渊小儿怕是已被那贱奴迷了心智，不中用了！郑将军英明神武，不如取而代之！”

    “休要胡说！”郑将军又惊又怒，连忙反手捂住副将的嘴，低声训斥：“你不要命了？被城主听见王郑两家恐怕都难逃一死！”

    王副将挣脱他的手，仍不放弃劝说：“我听说南城城主之印早就不在凌渊小儿手中了。将军，这里的八千精兵都是你我心腹，此时发兵反他，胜算颇大，他若拿不出城主印来，只能束手就擒，到时这南城便要改姓郑了。”

    “不可。”郑将军蹙眉思量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犹豫道：“他身边的空青不可小觑，我见过她的毒术，若她施毒，我这八千精兵恐怕登时溃散。”

    说到这里，他心有余悸地扫视四周，谁知早已不见空青踪影。

    ＊

    于此同时，东荒城幽暗的地牢内，空青手持火把拾级而下，一路上为数不多的东荒看守都被她用剧毒放倒。

    “没有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踏足此地。”明灭不定的火光照亮她虽保养得当却已不再年轻的脸，借着火光她一步一步深入南城地下，脸上渐渐浮起诡异的微笑。

    没人知道，她正在一点一点靠近东荒城的地下禁地，据说这里藏有她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一味奇药，只要寻到它，她不但可以名垂千史，甚至可以——

    “是谁！是谁来了——”阴森黑暗的地牢深处，传来一声女子嘶哑的叫喊声，倏然拉回空青的注意。

    “谁在哪里！一定是凌城主来放我出去的吧！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凌城主无所不能定能攻下这破败荒芜之地还我自由，再好好教训教训赵思玟那贱奴！”

    空青认得这道声音，虽然比记忆中的嘶哑干涩许多，但她还是一下就认出——那是赵筱蕾的声音。

    果然，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向前，手中火把渐渐映照出一张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的脸。

    “你是？”赵筱蕾见到来人，不禁一愣。空青医圣虽名动天下，但行走在外常以幂篱掩面，常人难见其容貌，是以筱蕾一时没有认出她的身份，更想不到眼前人便是当年献药给她、让她能够把思玟从云端拉入泥潭的始作俑者。

    “一个过路人。”空青淡淡道，脚步停都不停，径直往前。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无暇为无关紧要之人耽误时间。

    “不是……不是凌城主来救我了？”赵筱蕾喃喃道，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盼来的人越走越远，既恐慌又着急，忍不住尖声哭求：“等、等等！不管你是谁，能不能放我出去！求求了！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的父亲是南城赵氏家主，我的夫君是云氏家主，只要你肯救我，他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空青无声地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兀自向前走去，然而没有走出多远，忽然抬手，借着火光打量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虽然看去肌理分明、骨节灵活，和寻常人的手没有多大分别，可她却清楚得很，这只手与常人是不一样的——这是一只假手。

    她自己的右手、那只针术卓绝的右手早就在追击赵思玟的时候，被她的jian夫云系舟砍下。

    云系舟……当真可恨！

    空青怒火中烧，原地顿了一瞬，立刻换上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转过身去，快步走到囚禁赵筱蕾的牢房门前，故作吃惊道：

    “姑娘一介弱女子，何以被拘禁在此地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语气都与之前截然不同，倒让筱蕾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姑娘莫怕。”空青柔声安抚劝慰：“我非恶人，或许你听过我之名讳，我乃医者空青，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自可告知。”

    她本就长着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故意放轻放缓声音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卸下戒备。

    果然，筱蕾讶异地问了一句“你就是空青医圣”后就一脸泪意，自言夫婿宠爱贱奴、糟践发妻，被妖奴挑拨将她拘禁在此，如今已过数月，只求空青医圣搭救。

    “也是个可怜人。”空青假意怜悯，又道：“不瞒姑娘说，我也是偷偷进来此地，要去前方取一件家传旧物。外头还有重兵把守，姑娘一柔弱女子，无依无靠，即便离了囚牢也无法脱身……”

    赵筱蕾听她如此说，只道是她不愿帮忙，心中又急又怒，刚想挤出几滴眼泪再苦求几句，又听对方道：“我听说东荒地牢之下有一条暗道能够直通城外，待我取了旧物本想从那处逃离，如果姑娘不嫌弃，可以跟在我身侧，届时一并出去。我有微末毒术针术在身，或可护你一路。”

    谁不知道空青医圣不禁医术冠绝天下，一手针法更是超凡入圣，赵筱蕾简直欣喜若狂，千恩万谢地应了下来。

    空青用随身携带的化尸水溶了牢门上的铁索放出赵筱蕾，随即递过去一枚黑色丹丸：

    “地牢潮湿寒冷，服下暖暖身下吧。”

    赵筱蕾被囚禁地牢数月，云系舟虽没有故意苛待她，但也只给提供了粗茶淡饭和单衣薄被罢了，与过往她在赵府过的养尊处优的日子根本不能比，入夜后的地牢更是冷如冰窟，难以忍受。

    她曾托狱卒送出话去，恳求云系舟看在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的份上待她好些，至少送些暖和的衣物来，谁知道竟被对方无情斥回：

    “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思玟被你所害、没入凌府为奴时，可是连蔽体的衣服都不能穿！”

    男人果然都是薄情寡义，不可依靠！

    心中暗恨，赵筱蕾一颗心被仇恨和屈辱填满，浑浑噩噩地接过药丹吞了下去。

    小小的丹丸在喉头化开吞进肚里，很快腹中就温暖起来，四肢百骸也不再一片冰凉。

    筱蕾忍不住恭维道：“这是什么仙丹神药？效果立竿见影，医圣前辈果然妙手回春，名不虚传！”

    “普通的强身健体之药罢了。”空青略微扬起唇角，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催促：“走吧，免得守卫发现追来。”

    赵筱蕾连连称是，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同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见四周越来越黑、越来越冷，空青手中火把光线渐弱。筱蕾心中越来越不安，忍不住问：

    “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一直往下，真的有离开此地的门路吗？”

    “当然。”空青头也不回，不想被她看见自己脸上轻蔑又不耐烦的神情，话语中隐隐带着自豪的意味：

    “东荒如今的城主怕是都不知道地牢之下犹有洞天，非但如此，此地还藏有天地间最为珍贵的无价之宝……”

    “真的吗？”赵筱蕾微微拧起眉心，疑问道：“前辈如何知晓？”

    “因为我从小就在生活在过去的东城王城中，与东城城主爱女一并长大，亲如姐妹、亲密无间，她对我从无隐瞒，所有秘密都与我分享……”

    空青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侧过头来，面容在渐渐黯淡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你看，这不就到了？”说着，她微微闪身，露出身后一面雕刻着繁复纹样的石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