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和亚瑟库瑞有话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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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城市——自打第一眼看见她,亚瑟就这么认为。当湄拉带着他穿过主城区,船侧鱼骨状的翅翼一节节交替起伏,轻盈地划过高塔间那些绚丽光彩,亚瑟向外看,光线朦胧如雾,一切都美得像是梦境。 他还记得湄拉的那句话:“欢迎回家。” 在此之前,亚瑟·库瑞从来没想到过,亚特兰蒂斯还能和“家”这个单词联系到一起。诚然,在他还长着张圆脸蛋的幼年时期,母亲手中的乖熊熊和小叉子让亚瑟对水下王国充满了好奇与喜爱,他幻想那儿有个专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每次受人欺负就能躲进去。 但那也只不过是因为“另一个世界”这称呼所产生的新鲜劲儿罢了。 随着年纪渐长,亚瑟游过了海洋的许多角落,他学会了许多语言,交到了许多朋友,看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帮助北欧的渔民度过艰难的冬天,解开锤头鲨身上的渔网,从潜水艇里救出异国船员,在偷猎者手下保护抹香鲸群……对于亚瑟·库瑞而言,亚特兰蒂斯逐渐成为一缕缥缈的幽魂,只剩下残余的血痕浅淡地印在他心底。 他曾对这个国家抱有期待,也曾对这个国家满怀憎恨。有一段时间,亚瑟甚至想毁掉母亲出生的地方。而当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用力量干涉那样一个古老的文明……他没法继续恨着亚特兰蒂斯。 直到湄拉找上门来,从海啸里救起了汤姆,亚瑟都只希望永远别和亚特兰蒂斯扯上关系。谁也不欠谁的。维科说他生来就有继承王座的权利,但是亚瑟不在乎那个,成为国王不见得比从水里救起一个孩子更能让他快乐。 可现在他必须改变了,既然亚瑟决定要阻止一场战争,那么他就应当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他终于来到海底,用双眼去度量她的肌理。仇恨曾遮蔽了亚瑟的双眼,而现在,他已经不再盲目。 这城市多么美丽,亚瑟希望能亲手为她的地基安上一块新石头。 他是海陆之间的唯一桥梁。 “亚特兰蒂斯并不真的歧视Omega这个性种,虽然他们确实会对Alpha高看一眼。”湄拉拧起眉毛,将光影投射到国王面前,是亚特兰娜身披铠甲的背影。“你的母亲同样是个Omega,但是人们爱她,亚特兰蒂斯尊重强者。” “曾经她战无不胜。亚特兰娜的三叉戟所指之处,我们的军队永远所向披靡。”维科怀念地微笑,“她那么美,我们却只敢看着她的脚尖,敬畏地称她为女王。” 亚瑟发现了,每次导师提起母亲的时候都会有些黯然。倒不是说他在怀疑维科对亚特兰娜存在什么特殊想法……好吧,他就是这么觉着的——维科活像是个西德尼·卡顿,默默爱着心中的姑娘,并且随时准备着为她牺牲。 他小小地叹了口气——挺惨的,但是抱歉,我爸妈天作之合。 “民众只是厌恶被欺骗而已,那将毁掉他们对国王的信任,毕竟一旦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已经在路上了。如果奥瓦克斯王从未对人们隐瞒奥姆的真实性种,你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湄拉的语气严厉,毫不留情。“波塞冬黄金打造的三叉戟能够让平民拥护你、军队信任你,得到了它,你就是七海的国王——这足够让你在王座上坐稳一段时间了,”红发姑娘用力按住亚瑟的肩膀,“但那玩意不足以让议会也听你的,亚瑟。而你知道,弹劾的权力永远握在那些贵族手里。” “一个纯血国王更符合他们的利益。”亚瑟喃喃地说。 湄拉赞赏地看他一眼:“没错。” 于是Alpha完全明白了。 “所以你才会支持那个婚约?”他转向维科,咬牙问道,“为了让我赢得旧贵族的认可?”亚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导师:“你想要我强行把奥姆留在身边,就为了那个冷冰冰的王座?维科,你把他当成什么?” 对方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必须成为亚特兰蒂斯的国王,”老人吐字急促,“那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伟业……” “奥姆不会愿意的。”亚瑟的声音里蕴含着怒火,“让婚约见鬼去吧!” “那是你亲自宣布的婚约!” “而我当时错得离谱。”Alpha站起身来,偏头瞧了维科一眼,“他不愿去理解生命有多可贵,拒绝认罪,拒绝得到审判,利用传统对亚特兰蒂斯的号召力向我施压,于是我以为我只是在利用规则进行反击——他当然不该那么做!但我怎么能剥夺他选择的权利?” 在亚特兰蒂斯国库的最深处,奥姆·马里乌斯握住那柄淡金色的武器。那完全不像是把三叉戟,两片宽而长的圆弧金属前端接有尖刺,尾鳍形的锋利薄刃如翼般在两侧展开。 他一用力,取下了这魔法的权柄。 墙边的水母正散发着黯淡光芒,被赶下王座的君主举起了他的新兵器,幽蓝色的波光在刃面上流动,沉沉浮浮。 他离开国库,回到自己的队伍中间。他们为他击昏了所有活人守卫,现在仍用枪指着那些倒霉的年轻人。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陛下?”将军沉声发问。 奥姆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你完全忠诚于我本人吗?”他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 “我永远都是您的战士。”穆克单膝跪下,他抬起头,奥姆看见那些伤疤,他们曾面对咸水国的军队并肩作战。将军的语气坚定之极:“吾王,我的忠诚至死不渝。” 士兵们跪在他身后,奥姆看到他们同样的决心。 “接下来我们去王宫。”他平静地说,“为我找到新王的位置——” “我和亚瑟·库瑞有话要谈。” 红发姑娘抬起头,目送着她的国王远去。 “他还是这副老样子,既冲动又鲁莽。”湄拉叹着气,“总是对计划不管不顾。” “要是亚瑟真的能够保持冷静,我反而会担心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出了差错。”维科疲倦地闭上眼睛,“亚瑟为自由和正义而战,许多年来我一直清楚这一点……他的怒火也指向自己。” 湄拉抿起嘴唇。“刚才你确实过分了,维科。”泽贝尔的公主放慢了语速,“上次也是,你甚至不想让奥姆为自己辩护!难道你应该那样对待他吗?奥姆曾把你当做朋友!” “他对我来说就像孩子一样,亚瑟也是,你也是。”老人低声回答,“这辈子我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看向湄拉的双眼。“毫无疑问我偏爱着亚瑟,为了他的王权,我能做出任何事。” “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伤害奥姆——我希望他从未生活在奥瓦克斯王的威权之下,然而我什么都做不了。”维科忧伤地低语,他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十岁,“可我们都受着那样的教育长大不是吗?有时候必须做正确的事……” 湄拉下意识接上了后半句话:“尽管我们感到心如刀绞。” “湄拉,好姑娘,也许你会觉得我虚伪透顶,我却以为是在尽自己的责任。我已经辞去了所有职务,但如果亚瑟想要得到帮助,依然可以到这里找我。”维科无力地笑了笑,“告诉他我很抱歉,我辜负了他的信任。也请替我祝福奥姆,海神在上,愿他找到真正的幸福。” 红发姑娘瞪着他,鼻尖酸涩。“你是世上最糟糕的长辈了。” “说得好。”老人对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