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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藤夫人立于舞台中央，饰演着那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她闭上双眼，缓缓抬起双手，仿佛在感受音乐的脉动。她张开双唇，歌声从她的喉咙里倾泻而出，平静却深沉，带有一种神圣的质感。

    就在此时，一群身着白色棉质长袍的阉伶演员从舞台两侧走出，他们面容精致，嗓音纯真，头发和薄藤夫人一样是曲卷的粉金色。他们轻轻围绕着薄藤夫人，手中的小弓轻扬，像一群守护的精灵。

    “丘比特！”瓦戈夫人惊呼出声，随即又捂着胸口，“噢可怜的孩子……”

    “那是来自未曾经历尘世之爱的纯真，最虔诚的祈祷。”卡西亚透过戒指上立着的小型望远镜看着舞台，“那可不是可怜，我的婶婶，正是缺憾，才缔造完美。”

    “完美？用欺骗来达成的完美？”瓦戈夫人大呼不解。

    “别大惊小怪，我亲爱的瓦戈婶婶”，卡西亚的眼睛从舞台移到了瓦戈夫人脸上，“艺术，就是一场欺骗。”

    瓦戈夫人恼怒地哼了一声：“欺骗？我只知道你再像上次那样‘欺骗’，就别想再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卡西亚从鼻子里xiele一口气，他没好气地又把眼神移回了舞台。

    阉伶们的歌声柔软而轻灵，犹如潺潺溪流，与薄藤夫人高亢悠扬的歌声互相交织，形成一曲复杂却和谐的天籁。

    “啊哈！那些孩子，为了保留童声永远留在了童身，却没想到一位夫人的高音能跟他们不相上下！”赛厄洛斯耸着颧上的两块rou说道。

    音乐攀上高潮，薄藤夫人张开双臂，头微微后仰，释放出她最高的音符。那声音穿透夜色，仿佛跨越了人间界限。那些阉伶们的声音像轻柔的霞光环绕着她，底下观众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神话的幻境，看见了那位海中诞生的女神正将爱与美的胜景播撒人间。

    “这是，艺术的时代！”

    当薄藤夫人弯下腰谢礼时，歌剧院里刚刚还沉浸在幻境里的人像失去控制般突然清醒过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而在这段掌声中，伏尔坎先生一下站了起来，他激动得边互相边大声说道：“瞧啊！月女给我们带来了艺术！这是艺术的时代！”

    薄藤夫人在久久不息的掌声中谢幕，观众们走出歌剧院后便在水晶宫里社交闲逛起来。

    薄藤夫人的水晶宫殿里除了举办沙龙的两个会客厅和新搬过来的皇家剧院，其他地方到处挂着丝绒和绸缎做成的帷幔。这里的画作和独立的雕像也比王宫任何一个地方的要多，摆满了一条条走廊。

    王宫的其它宫殿都是整幅壁画和顶画，雕像也更多是直接雕在墙上，不像这里，简直像个展览馆。

    莉莉站在一个雕像前，它是个没有双臂的女人，右臂只有一小截，左臂更是直接从肩膀处断裂。它左脚弯曲轻点在前，身体重心落在右脚上，上身歪向右侧，面庞却朝向左方。

    “维纳斯，不完美却完美的女人。”

    卡西亚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莉莉受到些微惊吓，她肩膀抖了抖，一下和卡西亚拉开距离。

    卡西亚的头失去了依托，他站在原地直起身体，看着雕像继续说道：“断臂的维纳斯，她在依靠着谁，又在注视着谁。”

    “这是对偶倒列，是雕塑的一种范式。”卡西亚没有接话，莉莉回头看了他一眼，指着雕像继续说道，“就像这样”，她用手指顺着雕像的身形画了一个倒S型，“重心在一边，另一边放松。”

    “伏尔坎先生告诉我的。”莉莉见卡西亚依旧没有说话，她补充道。

    卡西亚扯动了两下嘴角笑了笑——如果那叫笑的话，他微微欠身离开了莉莉身边。

    “莉莉，我看你站在这里很久了，你在看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令人安心的声音出现在莉莉身旁。

    “我在想她的手臂是什么样子。”

    “薄藤夫人带来这座雕像后这确实成了一个热点话题，很多创作者都以此为蓝本，描绘了很多关于断臂的故事。”那个声音在耳边继续说道，“有些人赞扬她的缺憾，有些人把她当作灵感缪斯，让她承载自己的想象。你是哪一种，莉莉？”

    “我只想知道她原来是什么样子。”莉莉转过头去，面对着那个声音，“你是哪一种呢？亚伯。”

    “我？”亚伯似是没有料到莉莉会反问，他略微停顿，“我是前一种。”

    “世间本就没有完美，不必苛求一个正确的答案，就像这维纳斯，只要她的双臂没被找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关于她的答案。”亚伯看着雕像喃喃自语，“莉莉，所有人的信念汇聚于此处，这不已经是一件完美的事了吗？”

    莉莉歪了歪头，似懂非懂地说：“做题没有答案的话，那出题干嘛呢？”

    亚伯叹了一口气：“不是任何东西都是题目，有些问题是自找的。”

    亚伯牵起莉莉的手走到另一个雕像面前停下。

    “你看到了什么？莉莉。”他问道。

    “一个女人，被树包了起来。”

    “我是问你，你看到了什么，在你眼里这是什么？”亚伯走到她身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

    莉莉盯着那个雕像看了半天，不确定地说：“她看起来……很痛苦，这几乎就是棵树，她只剩头了。”

    “是的，这是达芙妮，被太阳神阿波罗追求的达芙妮，为了拒绝阿波罗的追求她在逃避追逐的过程中乞求河神——也就是她的父亲，把她变成一棵了月桂树。”亚伯用手抬起莉莉的头，“现在你再看她，看到的是什么？”

    “是解脱。”

    “是的，她逃避了一份她不想要的爱情，她自由了。”

    “变成树也叫自由吗？她都被禁锢在原地了，应该把阿波罗变成树！”莉莉突然回过头冲着亚伯说道。

    亚伯脸上波澜不惊，像是莉莉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是的，有些人看到的是快乐，有些人看到的是痛苦，有些人看到爱情就像孩童手中的箭那般无常、爱捉弄人，更有些人体会到的是阿波罗的痛苦。”

    “阿波罗有什么痛苦的？他都把人害成一棵树了！”莉莉反驳道。

    “阿波罗作为十二主神，那些小神都无法反抗他。达芙妮在这种情况下变成树，莉莉，你觉得这是自我禁锢，还是自由呢？”

    莉莉一时回答不上来，她刚想说就不能有个更大的神制裁他吗？但一想到那个故事更加混乱的宙斯，连她这样不爱读书的都印象深刻的宙斯，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只有不同视角的答案。有人喜欢精密的逻辑，有人更加认同文字和艺术传来的感情。但是莉莉，我想说的是，无论怎么样，相信你自己看见的。”

    亚伯把手放回莉莉的肩膀上拍了拍，莉莉仰起头往后看向他。

    “亚伯，你怎么也长得这么高了。”

    晚上回到寝宫，莉莉脑袋里一直在想着“问题”、“答案”、“问题”、“答案”……这导致她第二天起床时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的学校。

    “早上好，莉莉。”

    “早上好，龙华。”莉莉抬头看了一眼龙华继续趴下，“待会儿西尔文先生来的时候叫醒我。”

    “你们大贵族社交有这么累吗？”丝黛拉把书包重重放下，轻哼一声坐在莉莉身边。

    “你不也是大贵族？丝黛拉?阿修罗小姐。”龙华乜斜着眼看着丝黛拉。

    “哼。有些正在用她的方式向我们展现她的特权，可真累呀，那些王宫的社交活动，都把你累趴了，是吗莉莉？”

    虽然莉莉没有抬头，但是她已经看到了丝黛拉那副咬牙切齿的嘴脸。

    “这么累还来上学干嘛呢未来的夏娃大人？从现在起锻炼你最主要的社交职能不就行了吗？”

    “所以你也承认莉莉是未来的夏娃了吗？”龙华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语言漏洞。

    丝黛拉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拿出镜子照了起来。

    这节数学课莉莉精神恍惚，西尔文先生像是看出了她的走神故意点她起来好几次。

    “请坐下，莉莉小姐，你的答案跟以往一样完美，但是我希望你的精神状态也跟你的答案一样完美。即使你是个聪明的学生，你也需要学习。”

    听到西尔文先生的责怪莉莉瞬间清醒了，她羞愧地坐下，周围传来几声怪笑。

    “嘿，说不定她已经在提前履行夏娃大人的职责了！”

    “汤姆，下课去教务处，涅柔斯已经在你们入学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别把你们那一套带到岛上！”

    听着西尔文先生严厉的指责，莉莉心里明白这是西尔文先生在帮她解围，她更加羞愧了，决定今天回宫时就跟亚当说她再也不要去薄藤夫人的水晶宫了，起码在她毕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