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人面
蟠桃宴上，卞玉滴酒未沾，因此也就没了醉闯广寒宫调戏仙女这一遭冤事。 但实话说，卞玉自己都记不得当初是怎么进的广寒宫，怎么做的调戏，竟惹得玉帝王母勃然大怒。 毫无商量，就直接把他打下了凡尘。 冤事。果真是冤事！ 此时诸天众神大都酩酊，躺的躺，倒的倒，睡的睡，于是他们这方端端正正坐着，滴酒未动，甚至连蟠桃也好好安放的，便显得极不合群。 卞玉难得有些尴尬，薄红透出白玉般的面颊，他两手扯过两名副将，低声催促:“你们倒是快喝点酒，吃点蟠桃啊，怎么都不动的。” 不喝酒，是不给玉帝面子，不吃蟠桃，又是不给王母面子。 两个都不是好惹的。 果不其然。 那冷调的声音隔着老远传过来，浓重威压混在言语之中长久。 听着不像生了气，但心情明显不算好。 “天蓬，如何？” 卞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天蓬’二字代指何人，等反应过来，他面朝玉帝过去，脱口而出:“什么如何？” 话语之间，全无尊卑。 他逍遥自在惯了，被打下凡就更是少了礼仪观念，就算上辈子跟着唐僧他们闯过了取经之路八十难，心性也未有半分磨损或者改变。 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噎个和尚，偶尔还被那些个妖怪邀到洞府里头吃宴。 虽然是被绑着去的，不过那不打紧。 所以，卞玉的取经路要说难，也难，要说简单，也确实极简单，看怎么个看法。 这也就导致突然重新回到天庭的他，面对所有人都保持一个态度，对神的身份失去敬畏，对自己的称号失去所感。 面着玉帝还这么大大咧咧，可是要被记恨穿小鞋的。 刷地一下，卞玉冷汗就冒出来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几乎是抑不住的痉挛。 他想起曾经被玉帝亲口陈说，打了二千锤再贬下凡的事…… 卞玉是实实在在被打了那个数，根本不及五百就已经昏死过去。 那种皮开rou绽，咸汗融进身体的尖锐痛意，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思及至此，他便又怨起来，为什么要叫他重新回来，八十难都过了，万一最后便是西天成佛呢？ …… 玉帝在高位上坐了数以万计的时光，只是轻轻看过的一眼都具有无比的威慑，更别提这种深刻地凝视。 卞玉怔愣着对上那双眸，眨眼眨一半，瞬间浑身僵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蓦地耷拉下眼皮。 修长白净的手指纠结扣弄，心跳震如擂鼓。 别这么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他。 玉帝身旁王母早已踉跄返宫，但宴席总得留个做主的，于是玉帝留下了。 这曲水流觞宴的酒非凡酒，醉酒程度看的功力深厚，当然也看喝了多少。不得不提，这确是天上罕见的好酒，广寒月宫天时地利神和方能得之。 小神仙一口即醉，而玉帝就算把这酒当水灌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具体体现在大部分神仙大醉，小部分微醺装醉，神智清明者不愿醉。 卞玉便是那个不愿醉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正当他陷入回忆恐惧不能自拔时，身旁立起一青衣，长衣尾摆镶绣不知名的繁复图案，青中是更深的靛青。 阿左起身先作一揖，原本玩闹不正经的神色也变得庄重严肃，他道：“陛下，恕臣等无理，近几日将军练功行差，神体遭殃，精神确是不佳，出口不尊，还望陛下见谅。” 说话时，头也恭正低着。 卞玉听着副将替他讨饶的长段话，终于脱离噩梦深境，猛然惊醒。 他睫毛剧烈颤抖，手指伸展，离出一点又收回，想抓回那片衣角，却怕。 最后也只是盯着那长摆上的图纹发愣。 瑶池莲雾浓氲，那些装醉之人也隐晦瞧起这场闹剧。 天庭有一道烂俗之闻盛传。 都道，最仙不过广寒仙，最美不过天蓬美。 卞玉真是长了一张就算仙术幻化也化不出的极品相貌。 他低眸坐在位子上，又长又直的睫如鸦羽，在眼下打出大片阴影，于此同时，神态是藏不住的怯怯。 那双眉眼绯艳似三月春桃，肤如白玉，右脸侧镶一颗黑色小痣，墨发如云，只白簪简绾，未绾碎发掉在鼻根侧。 月白衣者，美人如斯。 看呆者不在少数。 瑶池高位。 玉帝神色不变，冷清眉眼无半点波动。 他经历亿万年的时光，见尽时间冷暖，那里不知道左天蓬的话只是托辞。 但他看着那漂亮人咬紧唇瓣，咬至发白，忽然勾起唇角，似嘲似讽。 这是他不多的情绪变化。 瑶池是无风的，但雾意深寒。 低沉冷调的声音传进卞玉耳里。 “无妨，不过天蓬可得注意好身体，酒就别喝了，若是神志不清可就闹了笑话。” 卞玉攥紧的手霎然一松，不过他还是不敢去看高位上的玉帝，起身侧立一作揖。 哑声接过话:“臣……谨遵教诲。” 话落瞬间，玉帝淡金色的身形消失在高位，留下无情声令。 “朕还有公务在身，诸位玩的愉快。” 卞玉想，他一点也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