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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也早习惯了。她也太了解常青荷,一把年纪的躯壳里住着个小孩——只怕才不是心疼她,分明自己在家闷得无聊,想找个因由出来走走。她不说破,调出日程看一眼,告诉她后天有空。常青荷很满意,挂了电话去泡红豆,希遥把手机放回支架,回忆老人刚才的言语语气,慢慢笑了一下。一个电话的时间,外边天色已暗下一大截。车道明显拥挤多了,此起彼伏的鸣笛尾灯,这座城市的夜晚去而复来。反正要堵上一阵,干脆不急着回,她下车,到路边小店打包一份面。面馆里是暖黄的白炽灯光,面香rou香浓郁,顾客拥挤在狭小空间,或是低头,或是交谈。希遥付过账,随意找个位置坐下等。邻桌是一对学生情侣,男孩被辣得鼻尖冒汗,女孩抽张纸巾替他擦。分明是乐意的,却故作嫌弃语调,男孩便伸脸向前顶她的手,一边歪头笑说:“别嫌我,你妆也花了。”这情形好熟悉,场景巧合重叠,连声音都有几分像。希遥一怔,下意识扭头看那男孩,动作幅度太大,引得两人纳闷回望。一张陌生的脸,自然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对方困惑的目光投来,她迅速醒神,说句抱歉。几分钟后,她提一份面回到车上。放在前边怕挡了视线,于是把外卖盒放在副驾驶的座椅,启动车子时又像想到什么,转而将面重新拿起,放到后边去。一路晚风呼啸进来,飞逝的路灯好似忽明忽灭。她在想,是否人生总是这样,越想回避什么,就偏要劈头盖脸,当头浇下。这一个月里,她连出了好几趟差,改变作息,尝试不一样的食物。走在路上,离那些成对男女很远,总以为只要自己够忙,只要让生活跟从前不同,她就不会再有时间怀念,不会被牵引着回忆。而那个决心远走的人,也就不会再回到她心里。只是后来才发觉,「满不在乎」这词,仅仅是说来容易。习惯的力量大到令人生畏,比如当她打开冰箱,看见满当当的食材时,她朝客厅喊了一句,问他买这些来做什么;比如当她将车停在路边,为了接个电话,或收封邮件时,不止一次的错觉,她以为自己是在等他,而下一秒,他会拉开门笑着坐进来;再比如,当她出差扭了脚,生了病,今天还跟周茉动手撕扯,她摸着胳膊的伤痕,差一点就冲动打给了他,一如6月份某天的飞机上,她从噩梦惊醒,第一反应是翻开他的通讯录。或许肌rou总比神经慢半拍,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可身体总以为他还在。实际上呢,她站在冰箱前发问,久久没听见声音回答,车子在路边停半个下午,途径的均是匆匆过客。理智亦不会允许她拨出那通电话,他们分开了,她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特权也随之过期。原来他不是什么天上月,只是过堂风。而从酝州飞旬安的机票,她也买不到第二张了。思来想去,是这世上最俗套的那句道理,有的东西,有的人,直到失去了才后悔,为何当初没有珍惜,怎么没试着把他留住。可她也没有立场难过,分明是她一次次让他伤心,他向她跑来的时候,她永远都在后退。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也不敢对他作出回应,将他一番热烈消磨殆尽,再在他走时笑说,看吧,早说了我们不会长久。至今回想,没有比她更可笑的人。心情随夜色沉淀,她提着餐盒低头,一步步上楼去。一层,两层,楼梯间的感应灯亮了又灭,她拿钥匙开门,金属碰撞声清亮又琐碎。钥匙在锁孔中转动,门开的一瞬,她看见伏城站在客厅里,弯着腰开落地台灯。“啪嗒”一声,总灯绳被他拉一下,紧接着,盏盏小灯如天际繁星,接二连三,徐徐亮起。身后窗外是旬安城的万家灯火,伏城扯下耳机,朝扶着门框发怔的希遥望去。C59餐桌上一层将干未干的水迹,希遥双肘触到桌沿时,皮肤被浸湿了。手边就有纸巾,但她也没去拿。只翻转过小臂,看了一眼沾上的水,便接着状若无事地继续她下一步动作,将外卖盒从塑料袋取出来,放在桌上。刚出锅的清水面,半分钟路程回家,到现在还是烫的。因此当她将盒盖揭开,白色的雾在餐厅袅袅蒸腾,好像给画面磨了层砂。而那位此刻倚着厨房推拉门望过来的,刚才替她擦桌子的好心人,在她眼里也朦胧了几分。被人久久注视是件难受的事,但她没什么好说的。何况就算说些什么,大概也不会改观,于是她低下头去兀自吃面。很长一段时间,她始终不开口,伏城也就没做声。似乎是种默契,两人默契地彼此敬而远之,无论身心都保持着互不打扰的距离;又像是种较量,是一番无声角逐,好像谁先承认在意,谁就丢脸。可不论默契还是较量,希遥想,其实都是她跟伏城惯常的状态。从重逢第一天起,他们之间的话就不多,沉默多过交流,安静大于吵闹。她倒是也曾猜测过原因,后来结论是性格使然。伏城太温顺,只要她给出指令就一定遵从,很少提出问题,更别说质疑与反驳;而至于她自己,亦是不温不火的性子,想要的不去讨取,被误解了也从不解释——这样两人若能聊得热火朝天,实在也不太正常。所幸这份沉默是安谧的,并不难捱。无话时也没人不自在,不需要绞尽脑汁缓解尴尬,伏城神色总是很沉静,一段对话结束便自然低眉玩手机,或转头望向窗外,给她留下足够的个人空间。也鲜少抱怨她的冷淡,多是在她感到愧疚前,他已经调整好自己,一切恢复如初。这样一种相处的模式,她曾以「舒服」二字评价。的确,伏城并未影响她太多,他很懂事,知道分寸,不提无理的要求,还每每为她考虑。总而言之是个适合共处的人,她一直都这样觉得。而这个「一直」终止于「现在」,此时她抱着面碗低头发怔,忽然萌生感悟,或者也可以说,忽然醒悟——两个相敬如宾的人,只是客气罢了,又能有多少真情。适合共处,不等于适合相爱。不知不觉,筷子被她捏在手里,好半天没再动。她在沉思中沉溺,没留神外界,方才的较量已经有人认输。伏城放过脆弱的推拉门,朝她缓步走近:“说吧,多久没在家吃饭了?”突兀的一句问话,内容和态度全部没头没脑。希遥有些茫然,伏城在她身旁站定,食指敲着桌面提示:“刚才那么厚一层灰。还有,”他忽然皱眉,垂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