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8）要是管不住你的脑子，就给我好好管住你的嘴。

    一

    他一直跪了很长时间。

    跪着的时候脑子里除了刚才卢世瑜说的话，别的什么也没想。

    “胡部长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这种话，不该从卢世瑜嘴里说出来。他本来在Q大就已经岌岌可危了。表面上好像一切如常的样子，可是从张以诚落马的事情之后，萧定权不相信Q大的权力核心还能像以前一样对待卢世瑜。

    他的处境是什么样的？卢世瑜没说过，萧定权也不敢问。但恐怕不太好受吧。难道他心里一点都没有想要离开Q大的想法吗……

    无论有没有，现在都走不掉了。

    因为他。都是因为他。为了保护他才被Q大的核心圈排挤到边缘位置，又是为了保护他，即使处在这么边缘的情况下，也要继续留在那个圈子里。

    萧定权。

    你配吗。

    二

    他从木地板上站起身。

    腿有点发软，流了许多泪的眼睛也有点干涩。脸颊和嘴角都还疼，但无关紧要。

    找一个干净的桶，把水放满，再把藤条泡进去。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脑子里翻阅着以往卢世瑜与他相处的种种。吻过他的嘴角，他躺在老师腿上的时候摸过他的头发，在车厢里吵过架，在秋夜的星空下一起喝过白葡萄酒，额头抵着额头对他说过。

    “你一直都是我的珍宝。”

    ……

    装着水和藤条的桶放在了客厅里。卢世瑜不在。萧定权走出书房来就没看见他，不过这样也好。他满心的自罪不需要卢世瑜来回应，何况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桶放下来，他也就在客厅的瓷地砖上跪下了。老师没在，也没吩咐过，他只是觉得自己该这样做。

    开了暖气还是有些冷，但他不在意这些。或者说，没有工夫去想。

    还有。还有挨了打之后总少不了的上药和安抚，每一次敷在他脸颊上的冰袋。纵容了他许多的无理取闹，偶尔也会因为他学业做得不好拉下脸来，装作生气的样子。他后来好像一眼就能看出来老师的表情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配合演戏的时候总憋不住笑。好像挨打也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卢世瑜没有真的对他动怒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破功。可以有恃无恐地贴进老师怀里，躺在床上抓着卢世瑜的手不放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装睡……

    他想了这么多。不过是希望在零零碎碎的、偶尔苦涩偶尔疼痛的，却还是被大量甜蜜淹没着的时光里找出一点证据来说服自己。

    我配的。

    我配得上他为我做的这一切。

    可是喉咙里还是好痛啊。

    眼泪落下来的时候，萧定权放弃了。冬夜里跪在客厅的地板上真的很冷，也许暖气没什么效果。又或许是他无法让自己相信这个念头，“我配的”。

    他只想对自己说，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

    “你说你爱我，就像这样吗”。他几个小时前还如此的想着。此刻却只剩下了，这份爱太厚重，他要如何安放。

    如果可以，他宁肯拿刀把自己的心口剜开。如果卢世瑜给他机会选，他宁肯退学、宁肯让整个集团为他的错误陪葬，也不要卢世瑜为他承受这些。

    他宁肯，不曾来过他身边，不曾与他相认过。

    他不配。

    三

    所以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让人感觉到寒冷的东西，并不是风雪，而是绝望。

    他轻轻地抱着自己的手臂，残余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来。

    四

    门锁转动的声音。

    卢世瑜把门关上，换鞋，手里拿着药。萧定权跪的方向刚好背对着他。孩子很安静，听见响动也没有转头看一眼，似乎并不害怕。卢世瑜朝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才看清他脸上一道道交错的泪痕。他垂眸看着地面上，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呆滞。

    “在想什么。”

    萧定权如梦初醒，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瞥向别处。

    咽下喉咙里的酸痛，声音还是嘶哑的。

    “……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萧定权说。

    “……”

    又来了。又是这种蠢话。卢世瑜本来都冷静得差不多了，听见这句话没能忍住，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干脆就揪了萧定权的耳朵，在小孩“啊——”的嘶声痛呼之中把他拎了起来，揪到了沙发边上。

    萧定权真的很想把卢世瑜的手拿掉，这是本能。他竭尽了全力才克制住，痛得表情都扭曲了。在沙发边上站好，卢世瑜才松了手，然后一把把他往前面推了下去。

    他往前跌在沙发上，脸颊撞到沙发皮面又是一阵嘶声。臀部被扶手垫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了藤条从水里抽出来的声音。哗啦。

    它带起来的水滴落在地面上，卢世瑜的脚步声朝他走过来。

    汗毛都竖了起来。

    五

    “不如这样，萧定权。”

    脚步停在他身边，他听见卢世瑜冰冷的声音。

    “要是管不住你的脑子，就给我好好管住你的嘴。”

    “我是该教教你怎么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