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离京序曲

    钟粹宫内两人相互对视，颇有些荆轲刺秦般的剑拔弩张的氛围；

    不过陆淮安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荆轲，燕宁也不是浮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始皇帝嬴政；

    二人不过是君臣，朋友，情人，主仆关系，可不是这刺客和皇帝之间的刀剑相向，你死我亡；

    “……我本奉父亲之命给你提了壶桃花酿来。”陆淮安将手中提着的红布封着的酒罐抬起给燕宁看；

    “不过一靠近殿中便听见有异兽吼叫之声，就匆忙赶来。”

    少年阳光俊逸的面容上是还未放下的担忧，他打眼瞅着面前的少女发现并没什么明显伤痕，不过左手上不知怎的包扎上手帕，隐隐渗着血迹；

    “殿下——”

    陆淮安从偏殿门口走到少女身边，将手上提着的桃花酿放在桌上，没有询问，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一瓶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将少女系的乱起八糟的帕子解开，露出里边深可见骨的血痕；

    边轻吹伤口边将药粉倒了上去，整理完后又用自己随身的帕子将伤口方方正正的缠好，打了一个极其精巧的活结，不易散开；

    整个过程中陆淮安没有露出任何的情绪，连一声叹息都没有；

    燕宁等着他系好手上的伤口，抬眼看着他的双目，发现满目尽是一片荒芜；

    静默了一会儿，燕宁开口：

    “淮安在斥责我。”

    “属下不敢。”

    “小狗在无声地斥责我。”

    “是什么缘故呢？”燕宁凤眸轻眯，瞥了一眼身旁的路小将军，那只未受伤的手悄咪咪爬上了那人的胸膛；

    那人面无表情，对燕宁的注视若即若离，不敢与其对视；

    “是因为左手的伤么？”

    “殿下思绪几何？”

    “那便是了。”少女肯定的陈述，将抵着陆淮安的胸膛将他逼至桌边，微微往他身上靠；

    陆淮安突然吸了一下鼻子，眼眶中瞬间就是不解和委屈盈满，红红的，像小狗也像一只不肯认输的小狼；

    他撇了撇嘴，跟平常外人面前可靠威风的模样反差极大，陆小将军呐，总是在少女面前露出软肋；

    “燕宁……燕宁为何总是独自一人承受所有的事情，为何……为何不让我相助……”

    陆淮安的声线都有些颤抖，隐忍地抽噎；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哭了呢，他可是将军了，可是要保护燕宁一辈子的……

    少年强忍下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陆淮安有着父亲的英雄仗义，是战场上千里走单骑的少年将军；却也有着母亲的儿女情长，是想和燕宁厮守余生的痴情郎；

    他将与少女的情感端得极高，几乎要高过他的生命了；

    此生最难容忍便是看到燕宁受伤，甚至到了掉落两根青丝便会让他心疼好一会儿的地步；

    他不懂，为何燕宁总是独自一人承担苦痛，总是在他稍不注意的时候便落得满身伤痕，显得他无用至极；

    “淮安误会吾了，事发突然，吾都吓了一大跳，根本没机会让你知道。”

    “甚至云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女说着就又补了一句，看了一眼陆淮安此时的表情，发现他面色稍霁，不复方才的冷漠；

    抵着胸膛的手从心口处滑到小腹，搓了两把少年热乎的腹肌就安生的待在里边，没再做出什么出格事来；

    手受伤了，痛着呢，多少是有些不好cao作，所以今日也就没有睡男人的冲动；

    燕宁想到什么，便开口询问身前的陆小将军；

    “淮安可知益州唐门一族？”

    “常有往来，我族兵甲利刃均为唐门打造；殿下是发现了什么吗？”

    “今日小花突然暴动，将宫门都嚯出一个大口子，许是因为今日雨水之故。”

    “传闻鹆鸟现，天下大洪；噬魂蛊毒便是从鹆鸟血脉中培养出来的，恐怕今日小花的异状跟今日的暴雨息息相关。”

    忽地，殿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吟唱；

    “共工倒，唐门堡，金甲贴身朔气刀，天王老子管不了。”

    “殿下是想说偶人身上蛊毒跟五行之说相合，故而怀疑到唐门身上了是么？”

    来人一身清浅的水碧色缂丝长袍，羽扇轻摇，风姿绰约；

    裴文阶飞扬的狐狸眼中尽是了然，区区不真切听得的几句交谈便可将燕宁话外之意全盘推出，可谓多智近妖；

    “陆将军——”他双手放到胸前，微微拂身，向陆淮安请了个极其风雅做作的礼；

    “裴侍郎。”陆淮安双拳相报，回了他的礼；

    “裴卿妙哉，一语中的。”少女对他莞尔一笑，眸子里尽是嘲弄；

    sao狐狸，真是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殿下不应把如此危险的妖物养在宫中的。”裴文阶拿着羽扇指了指小花的位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开了灵智也不过是一只被母蛊控制的傀儡，放在身边养着实在是让人忧心。”他好看的细眉颦蹙，言语中带着几分不认同，燕宁听着竟想到了国子监里总是掉书袋的太傅，文气邹邹的，也是这般苦口婆心的劝慰她凡事不可cao之过急，说完还要叹上一口气；

    “哎～”裴文阶叹了口气，倒真的跟老太傅一般模样了；

    明明这般美男子的模样，妩媚中掺着几分文人节气，倒是不自觉地吸引人；

    “可也多亏了小花被吾养在殿中，不然哪来今日的发现呢，裴卿，你说对么？”

    少女反问裴文阶，将自己的过错摘得干干净净，恨不得再给她表上一面锦旗夸她做的棒极了；

    裴文阶看少女不甘示弱的回怼，知道这人总是喜欢落他面子，也知道少女对养着这个偶人的心意已决，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动，便笑的婉转，轻声安慰：

    “殿下无错，是臣冒犯了。”

    “不过殿下真的要去益州么？今日大燕境内多处降水，益州此处恐水患危急。”

    陆淮安听了也沉了声线，一脸犹豫地望着少女：

    “……唐门子弟暴虐，掌控着益州上下事宜丝毫不给寻常人家一丝喘气的机会，偏生锻造的兵甲极好，圣上才允了其一家独大的地位；若是殿下前往益州很难讨到好处……”

    “我……也放不下心。”陆淮安第一次直白的表露心意，还是当着旁人的面；

    裴文阶听到这句心口一紧，羽扇摇的快了些，想要扇走心中的燥意；

    燕宁倒仿佛没事人一般，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颇为洒脱；

    “不就是小小益州，吾怕什么？”

    挺胸抬头，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的，鲜活极了，自是少年意气，曾许人间第一流！

    “不过要拜托裴卿跟我在朝堂上演上一出了。”少女目光灼灼望向裴文阶，琥珀般清透的眸子里闪耀的是迎难而上的勇气；

    燕宁有着世间罕有智谋与勇敢，她意气用事却也每步斟酌，待万事热忱却不失城府，偏生的惹人欢喜；

    裴文阶锐利的眸子柔了下来，答应了少女；“那便依殿下所言吧。”

    末了，燕宁又补了一句：“今日衣裳好看，衬得裴卿光彩照人。”

    裴文阶初听还未反应过来，待少女说完才惊觉这是对他的夸奖，用羽扇敲了敲下巴，过长的白羽遮住他嘴角的笑意，眉眼盈盈；

    如此便有了崇正殿上那公堂对峙的一幕；

    皇帝下令派遣太医令阎伯均跟着燕宁，照拂神女圣体，而燕宁与阎伯均也将不日将前往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