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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

    三月三日晨。祭祀归来途中,忽遇大雨。

    道路湿滑,又多顽石野草,行路多不便。你体谅侍从行走艰难,便提议他们寻一处避雨。

    行了数里,眼前柳暗花明般出现一座寺庙。外墙斑驳,墙角苔痕青绿。大门之上挂着一块长约五尺的牌匾,龙飞凤舞地缀了“甘露寺”三个大字。你的脚步微微一顿,竟不知该不该进去。

    想这甘露寺,原本是一处山野间的无名小寺。民间传闻里道你还是广陵王时,曾于此地斩去一条为非作歹的大蛇。那蛇落在地上,断口处流出的竟是能医治百病的甘霖。你一时风光无两,此寺也因此得名,香火不断。只是你登基两年后,便下令重教化而破迷信。这寺庙也渐渐少了来客,终于冷清。

    踌躇了一会儿,因雨势渐盛,你叩响了门。不多时年老的住持迎了上来,领着你们走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回廊曲折,树影翠胧。有一小池,水面清圆。又有白墙,伴生奇石若干,细竹几丛。时不时从某处传来鸟鸣,混着雨打枝叶的轻响,颇有些文人所推崇的意趣。

    前行数步,鼻尖忽地闻到一股檀香,耳边也多了阵阵梵声。住持道:“往前便是斋堂。”

    你不欲影响僧人诵经,正要快步走过。穿过拱门却见院中立着一棵极大枝干繁琐的树,树上绑满了求姻缘的红绳,在风的摧残中颤着。一人站在树边,抬起头专注地望着红线,细雨打湿了他的眉眼。清如山间松,润似岩下泉。仍是旧时人着旧时衣,只是似乎清减了不少。

    你停下脚步。袁基望了一阵,便低下头不知在怀中拿着什么。接着他竟掏出了一条红绳,因低处的枝丫挂满了,他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做完这些,他便静静站在树下欣赏,脸上的表情是你很久未看过的安谧满足。

    你想离开,脚下却好似生根。正巧此时袁基转身,两人的目光便措不及防地对上。隔着雨幕你看到他脸上的痴态还未收净,又仿佛打翻了酱醋茶一般倾泻出种种情绪。良久,他才露出一个哭也似的笑容来:“陛下,巧遇。”

    你坐在袁基对面,环顾四周,想来这是他在此处的居所。房间不大,一道屏风将其一分为二,遮蔽了你探寻的目光。靠墙简单放置几件家具,摆满了竹简。

    袁基将茶杯放在你面前,面上恢复了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失其色的沉静,仿佛刚刚的失态是你的错觉:“陛下来访,袁基深感荣幸。可惜只有粗劣茶水招待,望陛下见谅。”

    你端起茶杯放在手里把玩,并不入口。袁基垂下眼眸,手中沏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他面带微笑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陛下把天下治理得很好。”

    你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接着说:“在下看来往香客,皆衣着富足,面无愁苦,观一叶而知春秋,才有此推断。”

    你道:“他人若是不知你被囚禁在此,岂不是会认为庙内有精怪作祟?”

    他说:“确有此传言。”

    你眉头一松,笑了起来。气氛由此松快了不少。

    他低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陛下还怀疑袁基什么呢?如今还能落得个须尾双全的结局,在下便已经满足了。”

    你看向他:“你当真没有半分怨恨之意吗?。”

    “士纪还有何可怨呢?不耕作而享羹食,又有这么一间小屋足以遮蔽风雨,还能有空闲翻阅一会儿书籍,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太多了。”

    你坐了一阵,终于与他道别。不知怎得,你心中有一丝郁闷之气。这雨也似觉察到你的情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不得已,你留在寺庙内过夜。

    晚上你沐浴之后,因为不习惯别人伺候,便打发侍女去休息,自己一面绞着头发一面看着书。却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你打开房门。

    此时庭中风雨大作,一人撑着伞、抱了竹简,衣摆被风吹得歪斜,此人正是袁基。他与你对视了一阵,面上含着笑意,却自虐般固执地立着。

    你有心缓和气氛,便开玩笑道:“看来传言所言不虚,寺庙内夜半会有精怪来访,不知是否会吸人精气?”

    袁基愣了一下,弯起眼睛看着你:“…是,在下也听说了这个传言,所以便想来跟陛下做个伴。倘若真有妖怪来访,在下也能替陛下拖延一点时间。”

    你道:“在瞎说什么。”一面拉他进了门。在经过身前时,你嗅到一股湿润的水汽,混着淡淡的茶香,想来他刚刚也沐浴收整过一番。

    你们随口聊了几句祭祀礼仪相关的话题。袁基把竹简放在桌子上,又规规矩矩地码好。忽的眼波一转,直直地看向你:“陛下无论何时相见,都像是没有变化。”你疑惑地挑了挑眉。他指了指你半干的发:“肆意天然是陛下的个性,这当然很好,只是天气尚未回温,又更深露重,不擦干头发的话怕是明天会头痛呢。”

    “那你来帮我。”懒懒地往后靠了靠。袁基跪坐在你的身后,拿起刚刚被随意放在一旁的毛巾。他动作轻柔又耐心,细细得一缕缕拭干头发上的水分,又以五指为梳,把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发团分开。做这些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免得扯痛你的头皮,偶尔动作大了些,还会在你的发根处按摩一会儿。你舒服得昏昏欲睡,心想让曾经的袁氏长公子来做这些事,自己怕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人了。

    “好了。”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睁开眼睛。那双手却动作不停:手指在太阳xue慢吞吞地划着圈,往下抚过脸颊,灵活地游走,触碰脖颈…

    你一把抓住他的手,扭头与他对视。他无辜地眨着眼睛。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深夜来访,孤男寡女,双方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于是便松了力气,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袁基双手捧住你的脸,眼里像是含了一汪泉。他慢慢贴近,那泉便在眼前放大了,近到你能看清沉寂的表面下无数涌动的暗流。接着他吻了上来。你突然坏心眼地用手指抵住他的胸口,迫使他在即将贴上你的唇时停住。

    你道:“寺庙之内做此事,佛祖若显灵,怕是要怪罪于我,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握住你的手指,闷声道:“我先生妄念,若怪罪也是怪罪我……唔!”

    你的另一只手恍如最灵巧的鸟儿,悄无声息得飞入了他的衣襟之中,衔住那两粒嫣红的茱萸。袁基身体战栗了一下,眼睛变得水润。

    那手指动了动,像把玩手串一般轻揉慢捻,另一只手从他手中抽出,往下解开他的腰带。碧绿的衣衫褪去,露出苍白纤长的身体,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时一颤,暧昧的颜色弥漫开来。

    你是最挑剔的食客,并不着急入口。吃蟹时便有讲究 ,掀了蟹壳后,便能看出这蟹是否鲜美。接着用拇指和食指检查rou质的紧实度。这蟹颇活跃,在你手中一跳一跳,连接的部位也连带着浮萍一般晃着。你满意得点点头,于是低下头去,想要从蟹中寻一点蟹膏。

    几乎在你低下头的同时,袁基便往后退了两步。他眼睛不赞同地看着你:“陛下…脏…”

    你不满地扑了过去。他承接住了你的重量,被你压倒在地,一头长发水一般地散开,那双手顺势拥住了你。贴在他半裸的胸膛上,半边耳朵听着他的心脏跳动。

    “咚咚、咚咚,咚咚。”

    从不知道他偏寒的肌肤下血液是如此澎湃,连带着你的心跳也快了几分。但紧接着,你听到男子的一声轻笑,往上看是袁基月牙般的一双眼。

    你决定惩罚他。

    手中墨汁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碎光,与之相对的是一旁的美景。

    袁基躺在竹席之上,身上的衣物已被悉数剥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细细的红绳,从胸膛绕过,固定住腰部,缠绕在腿间,往后在手脚处打了死结。他的眼睛也被自己的衣带遮蔽,只看得见高挺的鼻子和小巧的唇。

    你取来一只毛笔,蘸饱了墨汁,在他身上落下第一笔。他不适地一躲,那笔尖便划出长长的一道墨痕出来。你不悦地拍了拍他:“莫动,我练书法呢。”他便真的忍耐下来,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多时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袁基仰面躺着,透过绸缎透过的光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层影。他能看到对方跪坐在他腿间,当真将他当做白纸,认认真真地写着字。笔毛在他身体上掠过,仿佛群蚁爬过一般瘙痒,但她偶尔的触碰,又仿佛这煎熬里的饴糖一般,又痛苦又欢愉。她此时在想什么?表情如何,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苍白得有些丑陋?想到这里,他的心便蜷缩起来。

    你终于写完,把笔一丢,欣赏起了自己的作品:笔迹遒劲,铁画银钩,落在袁基莹白的身体上便有了反差。那落款处正好在在他大腿内侧,使得名字似乎都有了旖旎的意味。你吃吃地笑了起来,掀开他遮眼的衣带,朝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他的眼在掀开的那一瞬似乎空无一物,随机便盛满了你。你全心全意地追逐着他湿热的舌尖,并没有在意他的神色。唇齿纠缠了一会儿,你来了兴致,只除了裤子,跨坐在他腰间,私密处在衣衫遮掩下厮磨。待到出了些水儿,足够润滑之后,你便尝试着往下坐去。

    那rou柱早在你玩闹时便足够坚挺了,找准角度之后便一路顺通无阻地插了进去。你适应了一会儿,便如骑马一般动了起来。

    袁基面色通红,虽双唇紧闭却难免泄露出一丝喘息出来。他的rou柱被你的xue口紧紧包裹,进出时如同被一只柔软的蚌吸住,胶黏在内壁里进退两难,特别是敏感的guitou,被嫩rou挤压,好像下一秒就要射出来。

    你动了一阵,始终无法找到那个敏感点。于是便拿了短刃,割断了他身上束缚的红线。在锋利的刀尖抵住他的胸口时,你敏感地感受到他在你体内似乎又胀大几分。

    “你来。”他坐了起来,那双手托住了你的臀rou,由此入得更深。他低下头来隔着束胸的布舔舐着你的乳首,唾液把布料濡湿。身下先是试探着抽插一会儿,随机便朝着某个点大开大合地撞击起来。

    “哈…”你的嗓子不受控制地飞出泣音,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rou体相叠,连弄花了他身上的墨字也顾不上。

    仿佛行驶在小舟之上,水波荡漾。忽入峡谷,于黑暗幽深之处抵御湍流;忽豁然开朗,于山壁处听闻回音。突然他一下入的又快又急,rou柱一下子碰到了底,你痉挛着到达了高潮。

    脑袋一片空白之时,袁基与你十指相扣。你能感受到他的掌心的茧似乎少了一些,懒懒地想着,忆起他手筋已断,再难射箭。

    你在他怀里呆坐一会儿,袁基也体贴地没有动作。等你平复了呼吸,理智渐渐回笼时,才发现他还没有泄出来。

    你拥住他的腰,一只手在他腿间快速taonong着,那rou柱刚刚才与你交合过,此刻嫣红着,表面是你留在上面的水液,晶莹剔透,复又染上你的手。

    袁基的肌肤也叠加上了深深浅浅的红,你的每一次动作,都能引起他的反应。指间在他roubang顶端划过,勾起他难挨的战栗。待到他将要喷涌而出之时,你停下了动作。

    你定定地凝视着他动情的模样。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划过泛起颜色的面颊。往下是微微张开的唇,此时红得看起来像是有些肿了,往外吐着炽热的气息。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那双眸子,漫着氤氲的水汽。偶尔你会觉得他长眸微眯的样子像是某种冷血动物,但起码此刻,他的样子足够无害,也足够动人。

    这会不会这只是他做给你看的表象?自进门以来,他便似乎收敛了所有的锋芒,表现的皆是温和有礼的那一面。一个曾经野心勃勃的人,会这样无欲无求吗?

    哪怕此刻,他失了势,被囚在这一方小小的寺庙里,面对罪魁祸首,衣衫不整,他竟也能忍下耻辱。倘若不是君子做派融进了他的骨子里,他所求何?

    你异常的静止引起了他的主意。那双半阖的眼帘掀起,眼中的情意不似作伪。他仰起头贴近与你亲吻,指间在你胸前逗弄,声音低低地在你耳边喘息:“陛下做得很好…再给我一些吧。”

    再多给我一些,多给我一些你的气息、你指间的温度,让我怀揣着这整衾重带的美梦,得以熬过这剩下的长夜。

    含在唇间的话于是悉数吞了进去。你垂下眼眸,遮住眼睛中审视的目光。假装被他引入欲望的深渊。等到两人分开,月光已经洒满庭院的树。

    袁基跪坐在你身前,握着你骨节分明的手细细地擦拭上面沾染的液体。他的动作虔诚而仔细,仿佛那些液体不是来自于无法言说的部位。柔软的手帕裹住虎口,在那些伤痕与硬茧间停留数秒。接着绕过食指、中指,又从指缝间划走,复细细地摩挲着手掌上细小的纹路。

    你还欣赏着他半遮半掩身体上的情色痕迹,映在他玉一般的肌肤上,像雪地落花。却见他把你的手一翻,捧在心口位置细细地看。

    那目光的分量极重,甚至包含着某些看不懂的情绪。你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他一把抓住,神色无奈:“陛下别动,在下给您看手相呢。”

    难得见他固执,你便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也开始信这些了?难道说住的地方,也会影响人的思想吗?”

    袁基仍然低着头:“袁基与陛下不同呢。袁基是信命的。”

    你想乐,忽的想到诀别之日他被你硬生生劈开的手掌。也许现在已然痊愈,然而他的掌心多出了一条细长的疤痕,生硬地截断了原本细密绵长的地纹。你与他的关系,即使刚做过最亲密的事,也是美钗无寻,破镜难圆。

    但这对你来说,并不能说得上是什么憾事,为达到目的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这是成王的准则。更何况当时的情况,彼此近乎两败俱伤。如今尘埃落定,却还能偷得片刻安适,称得上是难得的好结局了。

    你与袁基一坐一跪,一时竟然沉默。只有灯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袁基才从那种入定一般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他珍而重之地将手放回你的膝盖,目光温柔缱绻:“陛下手掌厚而背圆,骨节匀称而手指饱满丰润,纹理清朗,是一生顺遂、福禄深厚之相。”

    “地纹深长而红润,灾厄少发,逢凶化吉。”

    “人纹深细而长度适中,深谋远虑,决策果断。”

    “天纹平直顺遂,定是婚姻美满…多子多福…”

    说到这里,他似是维持不住笑意了一般,后几个字像是从胸膛吐出,字字泣血。

    他道:“我知陛下胸怀天下,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只是陛下曾给过士纪一句弱水的许诺。不知陛下在面对弱水三千时,是否还能记起士纪来呢?”

    不等你回话,他便自顾自地伸手替你整理起衣领来:“在下替陛下更衣吧。想来茶水也烹好了,陛下要用茶吗?”

    “…好。”

    后来你们对弈了几局,袁基替你添了几次茶。两人清谈,不知不觉夜深,你破例允他在房中宿下了。

    许是不习惯与人共眠,你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忽是梦到年少初见,你闯入他的马车惊鸿一瞥;忽是梦到捡到红叶互诉内容,隔着屏风眉目传情;忽是梦到江边送别,他说人心难辨,却赠你血书,祝你此去顺遂;忽是梦到多年重逢,与他兵刃相接,用力刺下来那一剑。梦都不长,光怪陆离如幻影,你却像是走过了谁的半生。

    画面最终定格在今晨,你踏进甘露寺的大门。袁基仰头专注地望着庭院里那棵挂满红线的大树。许是听见了你的声响,他回过头来对你一笑:“殿下,巧遇。”

    如何谈巧?似雾中花,似风前雪,似雨馀云,本自无情,点萍成缘,却又多情。

    只叹缘浅。

    你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却见袁基的发冠散在一边,那发冠上的红绳不知怎的,松松地绕住了你们两个的手腕。袁基背朝着你,脸掩在阴影里,只是沉沉地睡着。

    你站起身离开,尽量不弄出声响。那绳子在空中纠缠几圈,便忽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