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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 24

    

瑞雪兆丰年 24



    黄皮子得意尖利的笑声在石室里反复回荡,谢萦却问道:“怎么就是你的弟马了?”

    黄大仙脸上立时变了色,尖声道:“这是我和她当着黑老太打的赌,难道不作数?”

    谢萦道:“你看不出人家母女不愿意沾这些事情吗?你也是一个修行多年的老黄仙了,小女孩不愿意,你缠着她不放干什么?强扭的瓜不甜,我说你还是重新找个别人吧。”

    黄仙却尖声道:“就要她!这丫头软硬不吃,我非要把她磨同意,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它的话音落下,谢萦双腿交叠,眉梢微动,脸上似笑非笑。

    兰朔很熟悉她的这种表情,这往往是她心里压着火时才会出现的神态。他本来以为她会当场发作,没想到谢萦却道:“你们打的赌,当然算数。”

    丛增芳本来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没想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整张脸都白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拼命想要站起来。谢萦只朝兰朔望去一眼,男人会意地把她按在原地,少女移回视线,又慢悠悠道:“不过,另一件事要怎么算?”

    片刻之间她脑海里转了多少念头,黄皮子自然看不出来,只是疑惑道:“什么?”

    谢萦下巴微抬:“你和黑老太又是敲门,又是追了我们一路,是什么意思?”

    黄仙好像突然被她问住了。

    黄鼠狼小小的身体呆立在原地,过了半晌,忽然抬起一只前爪,恍然大悟一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很谄媚地弯下上身,一躬鞠到底。

    它尖声道:“奶奶,我们是去给您拜年哪!”

    谢萦匪夷所思地指着自己:“给我?拜年?”

    黄大仙举起两只前爪,再次啪啪地拍了起来,像是很殷勤地鼓着掌。

    “前几天我老仙夜里睡到一半,忽然心里突突打鼓,震得我是睡不着觉啊。我从洞里跑出来,外面连个人影也没有,只闻到好吓人的妖气,我就赶紧到衙门来找黑老太奶,问这是出什么事了?黑老太奶说,古时候人帝、妖君、灵称圣,这是苍溟之君来了,是天下妖魔的大当家呀!

    我问,你见过吗?黑老太奶说她可没见过,她睁眼的时候,人间的皇帝老儿都被赶下了台,以后不让当皇上了,妖怪的君主早都不知道哪里去啦!

    我说,那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黑老太奶说,那是自然。咱们合计了一番,这就要动身,没想到慢了一步,居然让老虎麻子抢了先哪!”

    黄鼠狼声情并茂地讲着,说到此处,甚至开始用爪子不断拍着自己毛茸茸的头。

    谢萦微微一抬眼:“老虎麻子又是什么东西?!”

    黄大仙解释说,老虎麻子是种老虎变成的怪物。据说老虎在林子里吃掉赶路的老太太之后,会穿上她的皮,找到她的家去敲门,口吐人言道:“妈回来了,开开门哪!”

    大家睡在一张大炕上,老虎麻子就睡在炕的最边上,等灯一关,就从最近的人开始吃。夜里家人只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便问:“怎么了?”老虎麻子一边吃人,一边说道:“没事儿,是妈在打嗝!”家人便再迷迷糊糊地睡下去。过了一会儿,那咕噜咕噜声越来越响,家人又问:“怎么了?”老虎麻子吃得满嘴流油,又道:“没事儿,是妈闹肚子!”

    直到老虎麻子把屋子里的人都吃完,它就把老太太的皮脱下来,开门扬长而去了。

    老虎麻子这种动物精怪,和普通的野兽也无甚区别,以前还能趁着夜黑风高捕食,后来组织力量集中剿匪打虎,它早就被猎枪吓得不敢露面了,找了个窝藏起来。

    它本来就很不灵光,现在更是饿得头昏脑涨。谢怀月落地时,所有精怪地仙都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聪明一些的如黄大仙已经开始商量对策,只有老虎麻子已经饿到不分东西南北,居然主动往前凑。

    大概是已经太久没有捕食,老虎麻子饿得皮包骨。老太太的皮好久没用,早就套不进去了,糊里糊涂地卡在头上,搞得脑袋像个充气气球一样膨胀奇大,反而把车里的谢萦和兰朔吓了一跳。

    说到此处,兰朔若有所思地了黄大仙一眼,这只小动物正捶胸顿足地表达着懊悔。

    谢萦说过,地仙没有人类那么多的心眼,说谎都算是高级cao作,是不可能虚与委蛇地演戏的。黄皮子此刻的懊悔大概是真心的,不过兰朔对此倒是有一番别的看法。

    虽然不是出于心计的考量,但动物自有一番生存智慧,就像鬣狗会等到狮子咬死猎物之后再围过去一样。一个不知底细的大妖魔突然出现,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稍微有点脑子的精怪地仙都不会轻举妄动,老虎麻子冒冒失失地一头撞上去,估计正中大家的下怀,想看看它会被如何对待。

    谢萦只是画符赶走了它,并没痛下杀手——不过这其实因为当时哥哥不在的缘故,但其他地仙大概是从此松了口气,觉得他们并非来者不善,只是路过而已。

    黄大仙拍着胸脯,尖声道:“奶奶,你一安顿下来,我可就来给你拜年了呀!”

    “……”谢萦意味深长地盯了它一眼。

    当时丛增芳正在洞里吊着,没有她阻挠,黄皮子上妞妞的身自然是随心所欲。门没敲开,门口雪亮的灯光又搞得它心烦意乱,索性就驱使着妞妞去挖它藏在洞里的野兔。它自己有一身能抵御严寒的皮毛,妞妞身上却只穿着单衣,很快就冻得失去了知觉,但黄仙自然不会管那么多。

    “没拜到码头,我老仙心里很不安哪。我跟黑老太奶说,要不就算了,反正妖怪很快就会走啦!”黄大仙摇头晃脑,“黑老太奶说,那也行。可是奶奶你今天突然进了山,这可就太近啦,黑老太奶就带着我去给你拜年。

    “可惜黑老太奶是老花眼,昨晚又喝多了哈拉气,跑是跑不快啦。我俩看了半天,总算找到你们,奶奶你却跑得像一溜烟一样哪!黑老太奶说糟糕糟糕,看来追是追不上,我们就回衙门来啦!没想到奶奶你也在来了,真是太巧啦!”

    谢萦:“……”

    她转头和兰朔对视了一眼,两人嘴角一时都有些抽搐。

    谢萦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轻描淡写道:“长话短说,那些事我先不与你计较。不过另一件事又怎么算?今天我不过是想用地火照来看看,你干了什么?”

    黄仙两只眼睛瞪大了,茫然道:“什么?!”

    保家仙多年流传在东北民间,往往说得煞有其事,但问起时都是托梦或者中邪,从来没人见过它们真的出现,自然是因为它们很善于隐藏自己,而其中黄大仙最是顽皮狡诈,一向用放屁来攻击窥视者。

    黄仙蹲伏下来,两只前爪有些焦躁地在罗汉椅上抓来抓去,急道:“这事我可不知呀!”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谢萦冷笑一声,又故意停了片刻,看它抓挠椅子的动作越来越急躁,才道:“我也不多为难你,你在这里发誓,就此放过黄梦竹这个孩子,不再缠着她做弟马,我就宽宏大量,当这事过去了。”

    原来她是在这里等着!

    旁边的丛增芳已经听得呆了,不想她突然抛出这么一句,一时间全副心神都系在上面,只盼望黄大仙能被她逼迫着答应。兰朔也凝神望去,却听得一声尖利的大叫。

    “不行!”黄皮子猝然蹿了起来,嗓音前所未有的刺耳,几乎震得人耳膜生疼。“我们在山衙门里打了赌,我老仙已经赢了!”

    谢萦本来想着就坡下驴,没想到它居然反应会如此激烈地一口拒绝。少女愣了愣:“不行?”

    黄皮子却只摇头叫道:“你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

    明明它刚才还是一副非常谄媚的狗腿子模样,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出言不逊。兰朔现在才算理解了谢萦为什么说黄大仙性格非常轴——它认定了自己已经赢得赌约,就算知道谢萦来头不一般,那也是怎么都不肯吐出来的。

    啪的一声,少女在罗汉椅扶手上重重拍了一下,怒道:“和你好好说话你不听是吗?要不要换个人来和你说?”

    黄大仙举起两只前爪紧紧抱住脑袋,这让它看起来不像精怪,倒像一只受了惊而害怕地蜷缩起来的小动物。但它依然不肯松口,尖声道:“妖怪爷爷不在,你少拿他来压我!我已经赢了,你不讲理,你不讲理!”

    其实谢萦从来也没打算过和它讲理,不过黄大仙脱口而出的话,倒是让她的脸色微微一冷。

    古代中国认为,人类的灵性与力量是分离的。

    与妖魔不同,人的力量不能通过血缘传承,只能从奇遇或者漫长的苦修来获得。谢萦固然生来具有奇特的权能,可是她毕竟年纪小,身上实在是没什么法力可言。放在游戏里比喻的话,就像是一个红名账号,空有部分管理员权限,奈何等级只有1级。

    黄大仙并非妖魔,不听号令,而且确实是有几十年道行的。现下一时三刻,她还真没办法凭借暴力制服它,想必黄大仙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黄大仙正抱着头尖叫,谢萦正眉头紧拧,这时身后的男人突然伸出一只手,在她肩上按了按,用唇语比了两个字的嘴型。

    两人电光火石间对视一眼,谢萦有些疑惑地挑眉,兰朔只含笑点头。

    谢萦眉梢松了松,回过头开口喝道:“别叫了!你不肯也无妨,这事还有别的办法。”

    黄鼠狼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什么?”

    兰朔说道:“是一种最公平的办法。”

    石室里此刻正群魔乱舞,他一个没有一点特异功能的麻瓜居然插嘴说话,黄大仙和黑老太都惊了一下,齐齐伸长了脖子看向他。

    男人站在谢萦的罗汉椅身后,笑容可掬道:“黄大仙,我们不知道丛增芳在和你打赌,才把她从绳子上放了下来,虽然是无心之过,但这个赌约的确应该算你赢了,黄梦竹可以算是你的弟马。”

    “不过,那是你们两个打的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兰朔的手按在少女肩上,“我们来山衙门,自然有我们的目的,你不是准备让苍溟之君白跑一趟吧?”

    黄鼠狼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满脸迷惑的神情,显然是已经被人类的文字游戏绕晕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要在山衙门告你一状,让你离那孩子远点,”谢萦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目光已经转向了那头端坐的黑熊。

    “当然,空口白牙地说,黑老太也不会同意。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们也不叫别人,就现在划下道来,再正经地盘一次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