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听她们说那些故事（二）
“清清姐！” 游凡意识恢复过来的瞬间，就听到有人喊她。 她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是躺着的，身边小水妹正神情十分担忧地看着她。在小水妹身后，站着越彩薇和另一位她未见过的道长，神情也是带着些担忧的，不过更多还是看她醒来就松了口气。 “我……”她刚一开口，就想起来了，她这是在地里劳作的时候中暑昏过去了。 进入夏季已有段时日，白日里那个热浪已颇为惊人。农田四周一般是有农堂道长们布置的清凉咒，但那块地是新开发的，清凉咒一时还没来得及布置上，她锄地锄得正顺手着呢，一时忘了要及时补充水分，一个没撑住，就昏了过去。 是让人担心了吧？小水妹这都来山上看她了……是越彩薇带她上来的吗？从她们身后的窗户往外看，这会儿大概是正午时候，她之前是跟小水妹说过，今天要忙的不太多，应该可以回去吃午饭。这是来接自己了，却没等到人，于是上山来了？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站在小水妹身后的越彩薇看她目光疑惑，道：“清清姑娘，这里是医堂。” “医堂的梅吾师姐刚好路过，就带你来这里了。”越彩薇说，介绍了身边的女子，又道：“可吓了我一跳。还好师姐路过，给你喂了点解暑药，总算是醒了。” “多谢梅吾道长。”游凡立即道谢。 出乎她的意料，小水妹也跟着一起向梅吾道长说了“谢谢道长！” “医者应该的。”梅吾道长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大抵就是说一会儿要再喝一碗去暑气的药汤，要记得多喝水，今天先休息吧不要下地了。 游凡都认真应了，再次道谢。梅吾道长便说还有些事要忙，离开了游凡她们所在的这竹屋隔间。 随后越彩薇告诉她：“我之前听你说起小水妹。刚师姐看着你，我就御剑下山看了一下，见她果然在镇口等你，我就带她上来了。” 游凡有点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说哪里话，该是我对不住你。早上还凉快着，我便偷了一下懒，没放清凉咒。”越彩薇说道。她今天没和游凡一块行动。农堂这边需要供应的粮草量，到了最近，更是紧张起来了，她有不少要忙的。所以早上就跟游凡交代了几句，说了声谢，就跑去旁边的另一个地方继续做准备去了。 小水妹看着她，还是有些担忧：“清清姐，好点了吗？” “我，好很多了。”游凡说，露出笑容，想让小水妹放松下来。她其实还是觉得有点闷，不过刚才梅吾道长说还有一碗药汤要喝，喝完应该就能好了，也没有太担心。 “我去看看药汤煮好没有。”越彩薇说。 “我去吧？”游凡立即道，“农堂应该还有很多事，道长快去忙吧！” 越彩薇却把她拦住了，摆手道：“也不缺这一时半刻的，我先照顾好你，再回去不迟。” 游凡便没再坚持，坐回榻上。小水妹坐在她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确认她是真的没事了，才放松下来，一会儿目光就往窗户那边飘过去。 游凡也往窗户那边看过去，外边蓝天白云之下，正好有两只仙鹤飞过。她的目光跟随着那两只颇有仙气的仙鹤，直到再看不见。她才再次想起来，这里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女性修道者门派啊……《逆风天下》里写这样一个门派是一个恶女门派，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又是谁来定义的这个“恶女”呢？ 南有默和檀玥她们救了她，她和小柳以及嵋前镇和越嵋山的女人们救了小水妹，那么，她也变成了“恶女”吗？ 小水妹的目光一直望着窗外，脸上是十分好奇的神情。 游凡知道她这是想守在自己身边，拍了拍她，笑着道：“去看吧，我没事。” 小水妹看看她，又看看窗户那边，“嗯！”了一声，就跑过去，趴在窗沿上往外可劲儿看了。 游凡当时护住小水妹就是本能的反应，没想到一起回到嵋前镇没多久，小水妹就总表现出来很亲近自己了。而这也带给了她一些思考的契机，比如说，她会想，如果她当时没有护住小水妹，又或者后来没有在小柳的帮助下带着她离开那里，如果嵋前镇和越嵋山的女人们没有坚持护住小水妹、不让她的“家里人”带走她去卖掉做童养媳，那么等待着小水妹的，会是怎样的人生？ 越彩薇从外边端着碗药汤回来了，走得很稳，递给游凡。游凡一口气喝了，味道不算难喝。在她喝完之后，越彩薇递给她一颗蜜饯，她接过，说了声谢谢，吃了，很甜。 小水妹早从窗户那边跑了回来， 盯着她吃药，随后越彩薇也给了她一颗蜜饯。她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得很慢，脸上露着笑，很幸福的样子。游凡看了，不免又有些莫名的情绪泛上心头，堵得慌。 正午刚过一点，还是饭点，越彩薇就带着游凡和小水妹一起，就近在医堂的食堂吃了午饭。 “如何？”越彩薇问她。 游凡道：“好很多了。”看了身边的小水妹一眼，犹豫了一下，问越彩薇：“我……我可以带小水妹在附近逛一逛吗？” “可以呀。”越彩薇说，“可惜我不能跟着你们一起逛了，农堂那边还有事，我得回去了。”说着，给她们指了回农堂的方向，一条道往下走到底就是了。到了那里，再下山，游凡走过许多次，知道怎么走。 游凡点头，问：“那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她总是被小柳叫作“傻子”，但也不是全然不懂规矩。 越彩薇道：“我们越嵋山其实没什么规矩，天下姐妹都欢迎上山来的。”稍想了下，又补充：“清清姑娘不必担心，山上有些地方不对外客开放，也是有守护阵法的，不用担心会不小心误入。” 与越彩薇暂时告别之后，游凡就带着小水妹在周边逛了起来。 医堂这边的建筑风景颇为简朴淡雅，时不时有些日常沐浴山中灵气的小动物经过，探头探脑地打量她们，模样都十分可爱。 绕过面前一片紫竹林，倒是出乎游凡意料了，道路尽头那扇大门上面挂着个方方正正的牌匾，上写“故事堂”三个大字，小水妹心心念念的故事堂，就这么直愣愣出现了在眼前。 小水妹刚开始习字没多久，但不知怎么就学过了“故事”两个字，立即就跳起来问游凡：“清清姐，那是不是故事堂呀？” “嗯，是。”游凡说。 她带着小水妹往那边走。越彩薇说越嵋山上其实没什么规矩，那去逛一下应该也可以的？ 故事堂的大门敞开着，并不见有道长在守门。不过游凡和小水妹走进去的时候，门后边的一座石头灯盏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弯下腰来“看”了她俩一眼，又直立了回去，想来大概这就是守门的吧。 故事堂内水雾缥缈，刚才从外边低矮的围墙望进来，只见一片绿色树林覆盖。然而走进了之后却发现，小树林过来之后，就是一片砂石湖滩，连接着湖泊，湖面左右扩展开去，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头的。 湖泊之中有许多的大大小小的浮岛，浮岛之间栈桥相连，还有些小舟穿行其间。 相比于农堂那非常朴素的农田梯田鸡舍猪舍相连的景象，这有如仙境一般的画面，是真的让游凡大开眼界了，震撼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水妹也从未见过如此仙境景象，不过到底年纪小，接受起来很快，看呆了几秒，就回过神来，拉了拉游凡的衣角，蹦蹦跳跳地就先往前走去了。 正中相对的最近的那座浮岛，还挺大的，就先去那看看吧？游凡和小水妹就先一起往那里走。 走过栈桥，走上浮岛，就见浮岛上还有一湾莲花水池，水池内两只仙鹤歪着脖子，在水池里施施然地悠闲漫步。 这一湾水池是闲云野鹤的景象，走过了水池，绕过花廊之后，却是迎面一片冷光，只见路两侧摆满了兵器架。兵器架上摆着各种兵器，有好几位道长坐在兵器架边上，面前都摆着个画架。也有的道长走到画架前面，拿了件兵器在手，有模有样地摆开架子，动作倒是像刻意放慢了，像是在仔细感受这些慢得都快定格了的动作。 这是在做什么？ 经过的时候，游凡瞥了两眼，画稿上竟是一些拿着兵器飞来飞去的女子形象，似乎是在创作些什么与女侠一类主题有关的故事画册。 有道长注意到游凡和小水妹，还跟她们问了好：“来山上玩呀？”是不认识，但应该是看出她们是从嵋前镇来的了。 “道长，打扰了。”游凡说。 “后边就是‘欣然书苑’，两位可以慢慢看。”这位道长对她们道，指了个方向。 于是游凡就带着小水妹来到了这个欣然书苑。书苑不小，三面屋子里都摆满了书，中间一个小院子，摆了些桌椅，已经有两个女子坐在那里看书了，都不是道人打扮。 游凡经过时，她们抬头和游凡打了招呼。游凡看她们面熟，记起来她们是嵋前镇的居民。看来确实是欢迎外客的，欢迎她们来这里尽情看书，还提供免费茶水糕点。 小水妹识字不多，游凡便带着她找到了摆满识字画册的那一角，由小水妹自己挑书，挑好了之后，游凡再念给她听。 小水妹选了两本，游凡看了看，耐心地为小水妹念了起来。 故事堂制作的书册相当有意思，书册里面的角色都是女性，写的是些有趣的小冒险故事，通过故事来讲解一些字词。 故事书册上印刷着的词句，有些是外边的人惯常不会这么用的，例如说，她们越嵋山称“师fu”，实际上是写作“师妇”，师shu则是写作“师姝”。 游凡之前偶然看到她们的文字通信，就略知一二了，这会儿看到词印刷在书册纸面上，更是感觉新奇。 也是有道理啊，她转念一想，为什么这些词，默认就是“男”呢？就像田地里劳动的农民，会被默认为“农民伯伯”，而实际上，农民阿姨、农民jiejie、农民奶奶，甚至更常出现在农田里，却不会被书写下来。 两本识字书册都念完了，小水妹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对其她地方也还是很好奇的，于是拉了游凡，接着还要去逛。 这一逛，倒是见到了两位认识的人，一位是总不大乐意瞧她、但对小水妹特别好的小柳，另一位则是许久未见了的越云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