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决战（上）

    Chapter　24

    布兰登摩挲着骨瓷茶杯的外沿，不发表任何意见，保守地说：“请您吩咐。”

    “我不想要史蒂芬的命。他是我的表兄。”马蒂尔达干脆地告诉他们，“我要的是王位。实际掌权却不登基太傻了——我要做女王。”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毫不躲闪地直视着辛西娅，两位年龄、身份迥异的女性，在眼底闪过同样了然的光芒。那是对彼此情绪的认可。

    马蒂尔达放下茶杯：“这就是我的委托。请诸位斟酌。如果你们有把握在今天让史蒂芬俯首称臣，就请去做。否则，请于原定委托截止日期再来见我。”

    她从座位上款款起身，将茶室留给年轻人们讨论作战计划。

    “噢，还有一点。”马蒂尔达补充，“我不希望看到太多的伤亡。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辛西娅：“请您留步！我可否询问您的消息来源？”

    马蒂尔达冲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想要知道我的秘密，得先证明你们值得啊。年轻的探险者。”

    这位贵族离开了房间，留下四位满脸写着茫然的年轻人。

    布兰登纠结地说：“不是，我们再磨叽一会儿，外头都要打完了吧？还来得及介入这场战役么？”

    德里克对偶像希茨的了解程度更深，老爷子绝不会再施以宽容之心：“希茨说过，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即使只剩下一部分灵魂，性格不怎么好的大魔法师也有他自己的办法，让年轻人们再也不能找到正确的穿越媒介。

    “打赢很容易。”根据刚才看到的场景，亚历克斯客观地说，“但我怎么觉得……我们真正的任务，是帮助马蒂尔达加冕呢？你们想想，为了拿赏金，我们也不能打赢了就走诶。”

    “王位谁都想要啊。”布兰登对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的了解可不少，“凭我们怎么可能劝史蒂芬改变主意呢。”

    茶室陷入一片无可奈何的沉默，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大脑高速运转，好像在毕业考试现场似的。

    几分钟后，辛西娅打了个响指：“史蒂芬是敌方的首领，为士兵下达命令。如果我们无法从上而下地改变他的指令、使他主动让出王位，那么，从下而上地让他的命令失去执行力呢？”

    亚历克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果他背后有尾巴，现在应该已经疯狂摇摆了：“辛西娅——！你是天才——！！”

    深藏不露的优秀毕业生·超级大学霸·全额奖学金获得者·毕业典礼发言代表·高阶弓箭手辛西娅风轻云淡：“好说。”

    年轻人们立刻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对策来。

    年轻人脑洞就是大，制定起不那么传统的作战计划，也相当有想法，不多时就基本达成共识——不太确定的那一小部分，就靠各位演员的临场发挥了。

    “那么，就这么定了？”辛西娅起身，利落地将弓和箭囊放在脚边，解开发带，晃了晃脑袋，用手指将柔顺的长发大致拨弄整齐，低头看看自己的长筒靴和黑色马裤，又说，“我去借身裙子，你们也想好是否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别上了战场才发现。”

    兢兢业业的全能后勤亚历克斯：“辛西娅，把眼镜摘了！”

    “噢！”弓箭手听话地把眼镜递给奶妈，她的世界又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辛西娅的眼神果然变得迷离起来，别指望她自己找到路了。亚历克斯叹了口气：“你坐着等会儿，还是我去找人吧。”

    德里克举手：“请帮我借一件斗篷。”

    “没问题。”奶妈转向布兰登，“你需要什么特殊道具吗？”

    剑士眨眨眼睛：“呃，没有……那么我先去瞭望台了，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观战角度。”

    “我现在去取斗篷和辛西娅的裙子，请你们二位在这里耐心等待一会儿。”亚历克斯的语气变得郑重了一些，与布兰登告别，“祝我们成功——稍后见。”

    尘埃落定千年之后，被历史记住或是遗忘的所有亲历者悉数长眠于地下，王朝更迭，城堡破败得只剩遗迹，留下的只有亨利未完成的作品《布卢瓦诗篇》。

    亨利在这部作品中记录了他在兄长史蒂芬、和表妹马蒂尔达之间周旋数年、政治立场摇摆不定的经历。亨利以精细的文字、高雅的诗韵，详细阐述了自己与史蒂芬长期积累的矛盾使他倒向马蒂尔达，又因为与马蒂尔达政见不合、再次考虑与史蒂芬结盟的内心纠结。让他最终下定决心不再倒向史蒂芬的，则是一场证明马蒂尔达是“天选女王”的战役。

    在亨利笔下，史蒂芬几个月前被马蒂尔达驱逐出城后，召集了新的援军，他的军队这天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攻城之战，大军压城，装备精良，在稍早些时候，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也为马蒂尔达派遣了兵马，双方参战人数众多，战局“非常焦灼”。

    【第一现场目击者布兰登：是噢，史蒂芬至少带了两千——大军，双方士兵加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五千个人，装备的全是冷兵器，真是好大一场战役，号称攻城之战，rou眼看去完全就是村头械斗的规模，他还以为是什么魔法师施展了障眼法以降低战役显眼程度呢。】

    这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王室成员又用浮夸的修辞，对史蒂芬和马蒂尔达之间的紧张气氛进行了一番渲染，再描述了一通天气变化、阳光穿透乌云撒在战场上之类的“上天给予的提示”，亨利感受到“来自更高层的力量，指引他的内心作出某个重要决定”。

    【负责去找马蒂尔达陛下借道具的亚历克斯：屁咧，明明我们为了赏金辛苦讨论对策的时候，你被困在室内在和罗伯特下棋好吧，还是个臭棋篓子。我来的时候，要不是马蒂尔达陛下在场，下一秒你就要把棋盘给掀咯。这老滑头，哪有什么机会观察天气哟。】

    紧接着，亨利开始声情并茂地回忆“来自天堂的圣歌肃穆庄严地响彻战场”、“大教堂的钟声敲响，带动周围城镇的教堂一起鸣钟”等异象，随着天使们空灵的歌声，三支利箭破云而出，准确地击穿绑着史蒂芬王旗的旗杆。代表史蒂芬的旗帜飘落在地的同时，乌云逐渐消散，一位美丽端庄的年轻女子从天而降，轻盈得像一片叶子，站立在城墙之上，面对着史蒂芬的军队。

    她的美貌举世罕见，空灵出尘，身着深紫色、绣金线的束腰长裙，袖口宽大，裙摆微微随风飘扬，一头浓密、柔顺而整齐的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后，头戴镶嵌满细碎钻石的小冠冕，左手持一柄花纹繁复华丽的长弓，面无表情，眼神中含着对人类的悲悯。

    她一语不发，眼神缓缓在死伤者中穿梭。天使们的歌声仍未停歇，她抬起右手，在半空中轻柔地动作，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他们的伤口拂动，亡者的表情变得平静，伤者的伤口不再流血，他们停止感到疼痛。士兵们怔忡地仰头凝视着她，有人丢下手中的兵器，向着她跪倒，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战争的结束。

    然而，事实如下：

    “准备好了吗？”德里克戴上兜帽，躲在瞭望台的阴暗处，看向辛西娅。

    弓箭手低着头，正在处理裙子的腰带——马蒂尔达陛下身材高挑丰腴，她的裙子给辛西娅有那么点儿尺寸不合——布兰登替她捧着小冠冕。

    在一旁待命的亚历克斯想了想，把辛西娅放在地上的弓递给德里克：“能用魔法在视觉上加点儿华丽的花纹、装饰效果吗？反正……弄得看上去贵一点儿。”

    法师的兜帽动了动，看上去是在点头。

    几分钟后，辛西娅战胜了腰带、整理好头发、拿起现在看上去异常华贵的弓，箭囊里的箭也被德里克视觉升级过。布兰登替她戴上头饰，德里克再次确认了他的角度能够窥见全局——

    不合时宜的、神圣、庄严又空灵的乐曲突然奏响，伴随着唱诗班飘渺的歌声，一直飘向战场。

    “哪来的音乐？”布兰登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佩剑。

    全能后勤亚历克斯：“我找亨利先生赞助的。装神弄鬼就装到底嘛。他们能唱老长时间呢，亨利说唱诗班会可多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顺序循环……差不多了，辛西娅，去吧。”

    远距离射旗杆对弓箭手来说小菜一碟，德里克给天上加了点儿幻术，视觉效果上制造出更多的乌云，三箭射断旗杆，就轮到神女从天而降了——特效师依然是德里克。

    至于辛西娅那悲悯的神情、打量负伤者的眼神……拜托，不戴眼镜的中度近视者，当然看不清啦！她就负责意思意思地微微移动视线，再根据乐曲旋律踩个节拍，在气氛被烘托得恰到好处的时候抬起右手——

    “走你！”亚历克斯终于拾起本职，奶妈在此次远征任务中首次开大，已经手痒难耐，在瞭望台上甩出一个群体治疗大招。由于伤者较多，伤口愈合会耗费奶妈过多精力，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止血止痛，结果……这种“恰到好处”的帮助，反而显得更像天使显灵了。

    辛西娅什么也看不清，歌声与乐声则影响了她对声音的敏感度，法师当机立断，示意奶妈远程讲述战况，由他把声音传送到辛西娅耳边。

    亚历克斯：“诶，有人开始跪了……准备放布兰登——哎！！”

    剑士皮笑rou不笑地用力踩了奶妈几脚：“说话注意点。”

    城堡门内，抱胸站在乐队指挥身边的马蒂尔达满意地笑了：“继续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