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 叶夕雾决意救萧凛
国君陛下的婚礼即便是紧赶慢赶也得需要时间准备，和专司礼仪之事的大臣们商议过后，最终澹台烬将大婚之日定在了十日之后。十日之后，澹台烬就会迎娶她成为他的王后，他的夫人，叶夕雾心中既有喜悦却也不乏酸涩。 昨日折腾了半宿，今天起来她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未经人事的女人被疼爱前后果然大有不同，便连叶夕雾这等大大咧咧的人都不免带上了些许千娇百媚的风情。 澹台烬上完了早朝回来看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寝袍上衣领上微微露出的白皙肩头都透着一股子诱惑的味道，她还特别缠人，抓着他的手让他陪自己再睡一会儿，惹得澹台烬刮了她的鼻尖一下，带着亲昵和无可奈何的意味，早上起床的时候他也是费了大功夫才从叶夕雾这个温柔乡中挣扎出来的呢。他可是国君，不能当昏君。 叶夕雾的请求他一般都无法拒绝，自然依言，本来就没睡多久就去了早朝，到现在都是强撑着的，现在回来便可以陪她再睡一会儿了。有了他的怀抱，叶夕雾心满意足地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再度陷入沉睡。 她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呆瓜了，有他在身边她才能睡得更加舒心，整个人都散发着浸在蜜糖里的甜蜜感，这种感情，叫依恋。 再次睁开眼睛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床榻边早就没了温度，她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裹紧了身下的被子，一会儿后才从里面挣扎着跨下床榻。 宫女在一旁伺候她洗漱，这时候她肚子不禁有些叫唤，饿了。被安排过来伺候的宫女挺有眼色的，她说，“二小姐，担心您饿着，陛下吩咐了御膳房等您起床过后就送过来一碗甜汤，等会您便喝了吧。” 澹台烬真的是心细如发，叶夕雾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女子沉浸在浓情蜜意里边才会有的笑容，坐在镜子前任由宫女给她梳妆。 宫女为她挽发编发，插上一只红云玛瑙石梅花簪，极衬她的好气色，“二小姐，您打扮之后更显漂亮了呢，景国有陛下，陛下将来有您这样的王后，景国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她说的是实话，王室夫妻恩爱和睦，对于天下的稳定无疑是有利的。她说这番话是为了讨叶夕雾欢心，当然也许也有一部分出自真心，不论出发点是怎样都是希望叶夕雾目前的心情能够锦上添花，可见叶夕雾却忽然敛了些笑意。 宫女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下意识慌忙跪地请饶，“奴婢失言，请二小姐恕罪。”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伤心事，不是你的错，起来吧，也谢谢你的祝福。”叶夕雾让她起身，重新展露出了微笑。只是却没有了之前的那般舒心畅怀的笑意之感。 宫女自然也敏锐发觉了，做奴婢的得机灵，否则遇到脾气不好的主子很容易就被抓到把柄，日子也会难过许多，但这位二小姐看着是个不怎么在意这些小细节的，人也落落大方，但有时候的情绪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不敢再说多余的话，梳妆完毕后只是奉上了御膳房送过来的甜汤。 挨着桌沿叶夕雾捧着甜汤喝了几勺，便开始发呆。昨夜不只是澹台烬一人一开始睡不着觉，她想起了萧凛，想起了他说的那句铁骨铮铮、九死不悔的话。 “盛国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敌的王储。”这是他的宣言，他的决心与死志，尽管澹台烬并不会杀他。虽然想了半晌她似乎可以理解萧凛会这么做的原因，但她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萧凛落得个悲惨的结局，尤其他被捕的这中间还是她促成的。 也许是心存侥幸，本以为萧凛不会那么决绝，叶冰裳也可以帮到萧凛，未曾想到世事总不会尽遂人意的。 她必须要单独去跟萧凛见上一面。叶夕雾喝尽碗中甜汤随后放下，陶瓷空碗底与桌面磕出一道沉闷的声响。她知道自己走这一步势必有背叛澹台烬的嫌疑，可她目前无法顾及。 乔装遮掩一番后叶夕雾买通大牢守卫装作给犯人送饭的，走到了萧凛的面前，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必须要问明白萧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那厢澹台烬心情甚好，翩然来找他要假期，他也准了。给翩然惊到了，联想到澹台烬即将成婚，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趁着这时候她讨价还价地与澹台烬多弄了几天假期。 澹台烬要她适可而止，“再给你多两天，再贪心你那几天假期也别想要了。” “好吧，你答应了的可不能再反悔。”翩然当即打住，转过身，就算即将成婚了那个大魔王还是大魔王，也不会突然就变成了小绵羊。 此时叶清宇走进来，竟同样也是来向澹台烬申请假期的。 “陛下，我想休假一日。” 惹得翩然盯着他好奇不已，澹台烬一样觉得奇怪，叶清宇一个从未想过要休息的人竟然突然间就开窍，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了？ “叶将军，你自入朝为臣，可从未有过一日休息。” 这话说得叶清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翩然人还在这里呢，更何况他也不擅长说谎，只好目光游移着看起了地板。 “你去吧。朝臣五日一休沐，本就是应该的。” 突然听到澹台烬这般说着，叶清宇松了口气地朝着他一拱手，也不敢多看翩然一眼匆匆地就走了。 将对面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澹台烬摇头失笑，由着他们去折腾。 大牢之中，萧凛手持着书简就这么打发漫长无聊的坐牢时光，他听到牢门有人停驻的脚步声也只以为是放饭的守卫，并未多想便也不曾抬头，只道，“多谢了，饭食放在那里就好。” 叶夕雾便小声叫他，“萧凛，是我。” 没料到还有人特意来看他，这个人还是意想不到的那个，萧凛讶然走过去，“二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给你带一下祖母和爹爹的问候，他们都很担心你。我等会便要离开，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叶夕雾矮身从饭盒里掏出包袱拿给他。 接过包袱，感受到里边沉甸甸的心意，他垂眸只哑声道，“多谢了。我在这里整日清闲无事，比在军营中还要舒坦些，你让他们不必担心。” “澹台烬知道你过来吗？” 他会问出这话是因为萧凛注意到了叶夕雾身上的打扮，这是特意伪装过的衣衫。 叶夕雾便压低了声音，“他不知道，而我来这里其实是要问一问你到底是什么想法，难道你是真的准备就这样束手待毙？庞宜之人呢？还有大盛残余的军队——” 闻声萧凛一惊，低声打断她，“二小姐，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叶夕雾沉下气，“其实你会被捕这其中也有我牵的线，大姐找到我说了一番话，我才将她带去见了澹台烬。我心存侥幸，本以为你不会如此决绝，看来是我错了。澹台烬不会杀你，而你当真是存了死志，不愿在这牢房之内苟活余生？” 萧凛面上黯然，不发一语，显然是默认了。叶夕雾也知道一生不得自由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究竟有多让人发疯，她到底还是下了那个决定。 “萧凛，你大可以信我，告知我你与残部所有的计划。” 说到这里萧凛神情终于有了松动，他沉默了一下，才道，“庞宜之回到残部最快要六日，若我行刺后能够脱身，六日后便率残部去夺回景国的战俘，带他们渡海南下；若我无法脱身，便是庞宜之带着遗民和残部离开，不必再等我。” “如此一来，你就亲手斩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二小姐，只要我活着，最后这支精锐之师就会为了我浴血抵抗到底，就算我不愿，他们也一定会拼死将我从景国牢房之中救出。但如今，盛国大势已去，澹台烬是一位雄主，有他在，盛国子民亦可安享太平。只有我死了，让盛国复国的希望破灭，才可以真正终结这场战争，才可以停止继续流血下去。早在盛国灭亡时，我就理当与社稷同亡了。” 瞧见叶夕雾脸上溢出的难过之色，他只笑道，“人各有志，二小姐不必为我忧伤。” 当初盛王步步紧逼，盛国日薄西山，而澹台烬却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景国蒸蒸日上，从那时起萧凛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步退，步步退，他固守着自己位置以至于到今日，可他不悔，这一路走来是他所能给自己最好的结局了。 他死了，一切才会真正的结束，尽管他也会有所遗憾，他本该在战场上杀敌战死，而不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内，最终悲哀懦弱地自戕而死。 原来萧凛是抱着这种想法，她还是太天真了。她置身局外，从没有把自己当成过盛国的一份子，两国之间她压根没有真正地区分开过，亦是不能为萧凛设身处地地想过，就这么莽撞地自以为是为萧凛好，以为可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未曾想过当置身局中，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被其中多种因素裹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与思想，都在影响着最终结局的落定。 似乎每个人都没有错，澹台烬没有错，他只是反抗盛王挑起的战端，打败盛军奠定两国一统的格局；萧凛也没有错，他不愿见到国破家亡这才带领军队上战场；士兵们想要复国救出萧凛也没有错。 原来立场不同，便已经注定了要拼个你死我活。 可叶夕雾有私心，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凛死在牢房里。萧凛面容与对她舍命相救的公冶寂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隐隐感觉他们之间有种联系，而且自般若浮生中出来以后，她对萧凛的心结已经消散，反而是激发出了另一种感情，他像是她的兄长，一样都会支持她。这些私心最终令她下了决心，不管后事如何，现在总归不能是坐以待毙。 “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跟着盛军离开。”她眼眸仍然带着残留的一抹哀伤，却笑着说出下面的话，“萧凛，离开以后你也劝劝你那些士兵，就不要再回来了。” 闻言萧凛急道，“此事凶险，二小姐万万不可为我冒险。”不管叶夕雾能不能做成，她是澹台烬的人却要放走一个危害景国的敌人，不仅是澹台烬不会同意，景国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 “你等我消息。”叶夕雾心中坚定，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这意味着要背叛澹台烬，但仍是选择了走这条路。 “二小姐。”萧凛忽然平静下来喊了她一声，说出足以令她震惊的话语，“其实，你不是叶夕雾吧？” 此言一出叶夕雾就没这么淡定了，转身离去的脚步也顿了下来，心中惊疑着，她勉强笑了一下，“六殿下何出此言？” 他的眸光仿佛透过了叶夕雾本身看到了里面的灵魂，“叶夕雾与我自幼相识，她不会为别人拼命不会孤身孤胆地闯荡，更不会冒险来救我。般若浮生后，你我在墨河边分别时，我便已经确定了。” “六殿下，我……”叶夕雾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要装听不懂糊弄过去，还是解释一些什么。她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身份竟被萧凛识破了。 萧凛却是没打算听她接下去的话，像是一位兄长那样，他温柔地为叶夕雾着想，“你不必解释，这一定是极隐秘玄奥之事，不可与外人道。你放心，此番无论生死，我都不会说出去的，你走吧。” 闻言叶夕雾深受触动，不必再说什么旁的话语，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给萧凛，“等我来救你。” 目视着她离去，萧凛心中复杂不已。 稍显昏暗的大牢之中，二人从始至终并未想到他们的所有行为话语会被另一双眼睛纳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