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之后的日子，顾里就如同她自己说的那般，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连顾源的道歉都变得莫名其妙，而生活，在这么一出小小的变故后，似乎又一尘不变地继续向预定轨迹行去。

    当高二暑假来临面对分班之际时，顾里在唐婉茹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最终踏进了象征着锦绣前程的理科尖子班。

    “真是够了，如果你们再用这种十万伏特的眼光瞅着我，小心我挖了你们的眼。”顾里抚过额际微微散乱的发丝，在南湘和唐婉茹委屈的注视下妥协，“好了，暑假带你们去我家玩。”

    “是花园洋房别墅么？”唐婉茹倏地跳至顾里面前，满脸谄媚。

    “有如同画般的风景花房么？”南湘双眼发亮地盯住顾里，渴求幻想中的答案。

    林萧在一旁，凝视突然变了脸色的顾里，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只是想到之后这个高傲女人为了面子而死抗着把自己家变成花园洋房别墅，又添了一个如画般的玻璃风景花房……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正符合她们这次暑期的“洋房”小聚。只是林萧却坏心地不愿提醒顾里即将发生的事。而且，这也是见顾里父亲——顾盛延的好机会。

    “8月1日，早上7点，我准时让司机来接你们，都给我在家候着。”顾里抬头挺胸，只是在无人知晓时，暗咬牙根。

    “是，女王大人。”南湘、唐婉茹和林萧异口同声地应道，犹如忠诚的奴仆。

    支着脑袋，林萧打开某个网站，在见到预期中的数字时，冷漠的脸庞透出浅笑，只是下一秒却又淡漠。来到这里已有一年时间，生活中有些事，她刻意选择避开，却发现，最终还是会发生……

    皱眉，指尖轻拈，林萧内心有丝莫名恐惧，她害怕顾里在未来的某个未知时刻仍会经历那一连串无处可诉的痛苦。

    合上眼，双手紧握，等再睁眼时，一切又平复下来。

    抽出一份空白纸张，林萧慢慢记录顾里身上每个事件发生的节点：高中时期的林汀自杀→大学时期的席城事件→生日时顾延盛的死亡→盛古的亏空、被收购→失去财务总监职位→癌症手术→火灾、死亡。

    改变！

    一定能改变那些曾经发生的事。就像林汀…如果有些事注定会发生，那她要做的，就是让每件事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撕碎纸张，林萧的睫毛上覆上层淡淡水雾，而眸心却格外幽暗深邃，当目光落在碎裂、并模糊写着“席城”两字的纸片时，瞬间变得阴冷残酷，如同一头伺机噬人的豺狼。

    当林萧按着时间在家门口，看见车上的南湘和唐婉茹时，笑起来：“真是难得见你们这么勤快地早起。”

    “林萧，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如果不是期待顾里给予的惊喜，你会在暑假里，这么乖乖听话地在大清早就起来？”南湘弯起眉眼，美艳的脸庞展开绝美笑颜。

    “顾里如果听见你这样说，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顾里给予的东西，对她自身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绝非惊喜。

    视线微转，落在车窗外匆匆而过的街景上，当神游的思绪终于回转，车子也缓缓驶入某个硕大的欧式中庭花园。

    “欢迎来到顾府。”车门甫一打开，就见顾里趾高气昴地立于金碧辉煌的门前，而两旁则站着恭敬的仆人，“亲爱的姑娘们，7月过得还愉快么？”

    “顾里，你这万恶的资本家，竟过得如此奢侈。”唐婉茹激动得抱住顾里，仿佛抱住了此生的依靠。

    “唐婉茹，政治上有进步，竟然知道资本家了。”推开在夏日里足以燃烧一切的熊抱，顾里抚过未曾凌乱分毫的发丝，“还不快点进屋，难道你们要在外面接受这免费桑拿么？”

    三人笑嘻嘻地跟着顾里进屋，参观这幢可谓奢华的别墅。林萧尾随众人之后，在路过某个房间时，透过门缝见到正在通电话的顾延盛。还有一天时间…林萧攥紧包，在顾里的催促下，紧跟上众人脚步。

    在唐婉茹的惊叹，南湘的羡慕中，8月的第一天便如过往的每一天，匆匆而去。而当餐桌上被送上精致晚餐时，顾里也如同每个炫耀的孩子般，显出nongnong的骄傲。垂眼，林萧喜欢这样的顾里，幼稚！可爱！真实！鲜活！

    “顾里，7月份你没有和顾源一起出去玩？”唐婉茹一边啃着牛排，一边不经意地开口，“那不是整整一个月，都没见面了？”

    “那又怎样？老娘又不是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顾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目光则不着痕迹地扫过林萧。

    “我们的女王大人怎么可能没男人就活不下去？就算没男人，也有林萧啊！顾女王，你尽管把林萧当男人来看，需要的话，也请毫不犹豫地拿去使。”南湘优雅地切着牛排，而眼角的笑意也充分说明她此刻的玩笑。

    “如果没男人，林萧的确可以勉强凑合。”唐婉茹十分认可般地点头，“告诉你们哦，这一年，已经有很多人来找我帮忙传递情书，而且还有女生呢。”

    “对呀，也不知道林萧做了什么，每次经过那群小女生，都会被十万伏特的目光给闪瞎。顾里，还好你跟顾源谈恋爱去了，不然，整个人都要疯了。”南湘笑靥盈盈，翻了一个受不了的娇媚白眼。

    “哦？”顾里放下刀叉，拭去嘴角沾到的汤汁，“林萧，看来没了简溪，你还是很有市场嘛！”漆黑的眼里射出丝丝寒意，“既然如此，不管男女，都要好好把握机会。”

    “嗨，谨遵顾女王懿旨。”林萧毕恭毕敬地俯首，却错过顾里眼中那一闪而即的冷光。

    当白日的喧闹退去，一轮足以笼罩大地的明月高挂天际，林萧仰望星空，突然想起周崇光在舞台上的吟诵：

    “我们活在浩瀚的宇宙里，漫天漂浮的宇宙尘埃和星河光尘，我们是比这些还要渺小的存在。你并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时候突然改变方向，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里去。

    你被失望拖进深渊，你被疾病拉近坟墓，你被挫折践踏的体无完肤，你被嘲笑、被讽刺、被讨厌、被怨恨、被放弃。但是我们却总在内心里保留着希望保留着不甘心放弃跳动的心。

    我们依然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的努力着。这种不想放弃的心情，它们变成无边黑暗的小小星辰。我们都是小小的星辰。”

    在这浩瀚的宇宙里，我们只是命运齿轮中的一粒尘埃，任何人的死亡都无法改变世界：顾延盛、宫勋、顾里、周崇光、还是林萧她自己，到头来，都只有被摆布的命运。

    看了眼被放在床上，原本用来获取顾延盛资金的牛皮文件夹，林萧目光游转，最终落在窗外夜空中的点点星辰上，想到餐桌上顾延盛和妻子林依兰的恩爱有佳，对顾里的关怀宠溺，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那刻该多好，可美好的时光却最终会被那不断逼近的生活洪流给卷走。

    如果她在这里放弃寻求顾延盛的支持，那下一步又该如何走？墨色瞳眸在此时闪烁着复杂。合上眼，路是有的，可是……或许，猛然睁开的眼射出明亮光芒，是她顾虑太多。

    想她重活一次，竟忘了有些事就算刻意隐瞒也终会被揭穿，既然这样，保住最匪夷所思的那部分便好。

    林萧浅浅一笑，她突然有抹期待，期待某个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