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八月十七号，农历七夕，安乐不知道王室丰向梅子告白，而梅子也不晓得安乐在当天出去约会。

    早上九点，门铃响起。安乐不意外，因为她知道今天七夕，许懿莲肯定会来找她。为此，她稍微提早起床，着衣化妆，果不其然，在她准备好之后，过了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许懿莲看到安乐双眼水灵，长发自然垂于背后，身着一袭黑色长裙，与白皙皮肤相互映衬，这样的安乐深深打动她，令她着迷。许懿莲弯着笑眼，轻拥安乐说：「乐乐，你好美。」

    安乐听了心满意足，犹如尝到枫糖浆，心中万般甜蜜。安乐回她，「但我觉得你更美呢。」安乐是真心这么想，许懿莲的装扮实在太让人惊艷了。

    许懿莲人高，身材脸蛋好，不可否认，她就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但好看归好看，长久下来，就会觉得每次都一样漂亮，对许懿莲的美貌產生免疫，没有新鲜感或震撼的感觉。

    然而，今天的许懿莲，梳整到左侧的大波浪捲发，搭配一身宝蓝色旗袍，上头刺着一隻凤凰，脚踩中国风红色镶花平跟鞋。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典雅，明艳诱惑，又带点古时江南女子的柔顺温婉。

    美！真的是太美了！

    若是论许懿莲在她心中的动人时刻，这绝对排得进前五名内。

    许懿莲笑容灿烂，「我知道我很美，这身打扮，为的就是要让你的目光离不开我。」这一刻，她是最耀眼的星星，无论在多少光年之外，依旧能清楚看见她的温润光芒。

    许懿莲的话如同魔法咒语，深深烙印在安乐心中。安乐一阵悸动，她想，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恋上其他人了，她的双眼今生今世只追随着许懿莲。

    许懿莲打开车门，让安乐先上车，自己才上驾驶座。

    车子驶在路上，许懿莲说：「今天是农历七夕，我们復合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其实，在我重新联系上你的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们现在还能并肩坐在这里，一起出去玩。」

    安乐讶异问道：「为什么？」

    「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接下来是什么？」

    「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这出于王国维的《蝶恋花?满地霜华浓似雪》。

    「我以为，你和叶佳诚会一直走下去，我们从此就天涯各一方，再也没有瓜葛。」

    闻言，安乐忧伤地看着她。许懿莲专心开车，所以，没办法目睹安乐的表情。

    许懿莲继续说：「我这样说你别误会，我当然不希望如此。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我很差劲，那时候我觉得，你恐怕是真的累了，不想要再为我们的感情苦撑，所以，我有预先想像，就算你离婚了，我去找你，我们也许顶多只能做朋友，不能再当情人了……」

    「莲，你别这样说。」太令人心痛了。

    「乐乐，抱歉，我换个话题吧。」许懿莲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想谈这些难过的事，搞不好是由于太高兴了，心中那躲藏在最深处的微小不安，才会又跑出来捣乱，「为了今天，我可是很苦恼的呢。」

    「你该不会想说约会很麻烦？」安乐笑着问道。

    「应该说，想点子颇麻烦。今天是特别的节日，我想要让你感受到不一样的惊喜，这件旗袍、鞋子还有发型，只是开胃菜。安乐，你介意吹吹风吗？」

    许懿莲按下按钮，车顶抬高打开，安静无声向后方摺叠收起。

    安乐用手摀住下意识张开的嘴，清凉有劲的风朝她的脸直拂而来。

    「开胃菜吃完，这第二道菜怎么样？」

    安乐感动，「你太宠我了，」但她同时又对许懿莲愧疚，语气变得低落，「还特地准备敞篷车。」

    「乐乐，我懂你的想法，你不用在意我花了多少钱。在我的世界里，有许多东西都比钱来的重要，那些东西是再多钱都换不到的，你明白，对吗？」

    安乐说：「我明白。」举凡爱情、幸福、荣耀、信仰、生命等都是。

    许懿莲声音轻柔，语气坚定，「你，我觉得值得，很值。」

    旗袍、敞篷车之后，许懿莲精心安排、设计的环节与小巧思，一个接一个为七夕这天，画下繽纷绚烂的一笔。

    餐厅肯定是少不了。

    许懿莲亲手做的三层蛋糕，让安乐惊叹连连，华丽鲜艷的外表下，切开来，居然藏着一对翻糖人偶，正是她和许懿莲。许懿莲人偶的衣服和她穿的旗袍一样，安乐并不意外，但她的人偶也是一身黑裙，看到的剎那，她不敢置信。

    是巧合呢？还是许懿莲已经把她摸透了？

    海生馆，走在被水环绕的过道底下，享受着静謐与悠间。明暗之间，安乐和许懿莲勾手漫步，时而佇立观赏。她们很幸运，竟然在水族馆见到某对情侣求婚，安乐感受到那对情侣的喜悦，与许懿莲相视一笑，她们心中同时洋溢幸福。

    安乐想，今天可以堪称是完美的一天。

    只可惜，美中不足……

    许懿莲太过吸睛了，走在公眾场所，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聚集到她身上，她们的互动、举止自然也都被眾人看在眼里。儘管她们没有做出亲吻，这种明显彰示情人关係的动作，可她还是发觉有些人偷偷对她们指指点点，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也隐约听到同性恋这个词。

    安乐心里是矛盾的，她某方面并不在意其他人对她们怎么想，另一方面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许懿莲在交往。这是因为她不是一般人，而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她不希望自己的私事被摊开在阳光下，让大家审视，这对她本人、许懿莲都不好，所以，她出门在外，绝对不会做过于亲暱的行为。女孩子间牵手、挽手、拥抱都还好，可是，接吻就超过那临界点了。

    目前的社会，对于同性恋仍有不友善的声浪。同性恋，其实就是两个刚好同性别的人相爱而已，她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害怕或者歧视？甚至把这当成一种病或罪恶？

    儘管有些人表示，自身讨厌同性恋，不等于不尊重同性恋者，但她还是难以接受，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讨厌，更何况，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因为她是女生，只是因为她刚好和一个女生谈恋爱，就要被讨厌？这也太奇怪了。

    她有女友的事，她只会透漏给几个她愿意信任的人知道。如果她今天只是个无名女子，她和许懿莲谁也不认识，她便用不着顾忌、考虑这么多。

    许懿莲见安乐恍神，温柔唤着她，安乐「啊」了一声，眼神重新聚焦。

    「乐乐，你在想什么？」

    「今天经歷了好多快乐的事，我想好好回味一下。」安乐没打算提她刚刚想的芝麻小事。

    「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还记得早上我内心充满期待，开着车前往你家，没想到，转眼间就到晚上了，想要时间过得慢一点都不行呢。」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完全公平，不快不慢、不多不少，所以，才能显得它有多珍贵。」

    「乐乐，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哲学家。」

    安乐忍住笑意，将嘴里的菜嚥下，用餐巾擦拭嘴巴后，笑道：「我还不够格呢，我只是喜欢多想些事情而已。」

    她们用完晚餐，回到车上。

    安乐问许懿莲，「我们接下来去哪呢？该不会我猜错了，要送我回家了吧？」

    「当然不是。」

    「不然让我猜猜，该不会跟天空有关？」

    许懿莲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你期待我会放烟火？」

    「哈，看来我猜错了。」

    许懿莲朝前方的夜空瞄了一眼，「自己安排人放烟火，然后再去看，这感觉有点空虚耶。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应该会蛮多人的，平常应该不算特别，但对于今天而言，那就不一样了。今天最后……希望能让你有踏实而美好的感觉。」

    横跨小溪，犹如一把竖琴的粉红斜张桥，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许懿莲和安乐抵达的时候，果然游人交织，看得出来有不少情侣。

    「我们也上去走走。」许懿莲说。

    安乐勾着许懿莲的手臂，周围一对对的情侣牵着手有说有笑。

    牵手，好像也不错，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勾手。安乐想。

    比起牵手，勾手能更舒适、紧密地与另一半相互依偎，或许她是在追寻某种感觉。

    就像苏东坡曾问柔娘：「广南风土，应是不好？」

    柔娘只回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这就是安乐想要的。

    两人踩在强化玻璃铺成的桥面上，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乐乐，你从这里看过去。」

    安乐顺着许懿莲手指的方向，朝另一端看去。玻璃桥面有着镜子般的效果，圆弧曲线的桥身与其镜像相连，形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微风徐徐吹着，安乐秀发飘扬，许懿莲迷恋地凝视安乐，「乐乐，我们明年一起出国玩，怎么样？」

    安乐欣然道：「当然好，可是，为什么要明年？今年也可以呀。」

    「因为我希望，我们一年比一年过得更精彩。我想说，今年先在国内玩一玩，明年再开始出国，就像吃蛋糕时，我会把草莓留到后面再吃是一样的。」

    「这我懂，美好的事物总是值得等待。」

    她们走回桥中央，靠在护栏旁边。

    「乐乐，如果给你一到十分，你会为今天打几分？」

    「十一分！」

    许懿莲揉了揉安乐的头发，「你马上就回答，根本连想都没有想。」

    「我不用想啊，不用想就知道，只要你在，只要是你为我做的，永远都会超过最高分。」安乐朝许懿莲盈盈一笑，笑容似是牵动了情人桥上所有的光华，让周围的行人、夜景、情人桥本身，甚至于整片天地都黯然失色。

    古语有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此刻安乐的笑容亦是如此。这一幕映入许懿莲眼里，化为又一幅永不抹灭的圣洁画作，而安乐就是画中不可或缺的精灵女神。

    安乐伸出小手，在许懿莲脸前挥了挥，「莲，你在发呆？」

    安乐的眼眸水光闪耀。许懿莲笑着抓住她的手，然后揽住她的肩，温柔亲吻她的眉眼。

    许懿莲边吻边娇柔道：「居然能得到十一分呀，我好高兴。」

    安乐眼角馀光瞥到不少人影，她惊呆了。许懿莲这是怎么了？竟然当眾吻她！

    她记得，许懿莲和她相同，都是不想要公开关係的呀。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思考，唯一的解答就是，许懿莲想法改变了。

    她该悬崖勒马？还是放开心胸接受？

    许懿莲难得吻她，高兴与激动马上就把理智给淹没了。安乐闻到许懿莲的清甜香气，身子有些发软，情不自禁环抱许懿莲的腰。

    许懿莲低头看安乐，「乐乐，下个月刚好又是你的生日呢，但老实说，我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排得比今天还要棒。」

    安乐轻抚许懿莲的脸颊，「我们不一定要按照行程东奔西跑，只要你陪我，我们在家里待着也可以。」

    爱情就如同柴薪，放任不管，迟早会面临熄灭的那天。

    然而，只要懂得适时添柴，温暖的火光就会永远明耀。

    情人桥上，粉红爱心中央处，一对丽人拥抱彼此，一念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