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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关于对祁进的看法,谢云流和李忘生自然是截然不同的。在数个如片段一样的梦中,谢云流记得在宫中神武遗迹中,正是祁进杀死了洛风,从此,洛风之死横亘在他与李忘生之间,成了此生再也越不过的沟壑。但李忘生却没有这段记忆,他只是从谢云流梦里知道了二十年后,祁进是自己的师弟,而他的这个师弟,因早年进了凌雪阁,沾了满手血污,后来经过师父点化,才束发出家,入纯阳修道。 然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祁进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切都来得及。 李忘生想,若祁师弟能早点来到纯阳,潜心修道,便不会犯下无法弥补的罪过,他与谷姑娘的情路该能顺畅许多。可他全然不知谢云流早已在心里恨恨磨牙,更是打了绝不能让祁进纯阳的心思。 于是谢云流一不小心捏碎了手里的杯子,道:“不行,祁进绝不能来纯阳!” 见李忘生不解,谢云流将李忘生拉到一旁道:“这小子就是个祸害。” 祁进听了急了:“我不是,你才是祸害!” 李忘生小声道:“祁师弟满手血污时尚能被师父感化,从此一心修道赎罪,如今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没做错,若我们早些将他带入纯阳,也能免了日后的祸端,这样不好吗?” 谢云流无法同李忘生说洛风之死的事,李忘生的话又很有道理,只得说:“但我们现在追杀乌蒙贵,此行凶险,怎能再带一个拖油瓶?” 李忘生看了看祁进,那小孩大概因为长期流浪生活困苦而面色发黄身形瘦小,不由心中一软,道:“进儿还这么小,在外流浪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先将他送去扬州的纯阳观,再找人送他去华山,至于师父收不收他为徒,等他老人家见了自有计较。” 谢云流只得同意,却仍不满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快就喊他‘进儿’了?” 两人合计后,决定将祁进留下,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便将他送走。祁进知道自己能去纯阳后,兴奋至极,好似自己已成了一个盖世大侠。而后谢李二人很快发现,由于收留了祁进,本就不宽敞的床,根本睡不下三个人。 祁进奇怪道:“这床这么小,你们两个人怎么挤得下?你们是……和我一般……囊中羞涩吗?”说完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这些天,他还攒了些些钱。 谢云流闻言,拿起桃木剑便拍在祁进屁股上:“你这个小屁孩懂个屁!我再去要一间房,今晚你和我睡。” 祁进却拉住李忘生的袖子,眼巴巴看着他说:“我不想和他睡,我可以和你睡吗……” 谢云流露出了阴森的微笑:“不可以。” 李忘生摸了摸祁进的头:“你要听大师兄的话,莫吵着他。” 谢云流带着祁进吵吵闹闹地走了,屋里只剩李忘生一个人。夜里折腾这么久,他却一点也没觉得累,见左右无人,他拿出了剑,试探着在自己的指尖轻轻划了了一道口子,果见那道伤口很快愈合了,他又在另外一只手指上划了一道伤口,也是同样……自己身体的异状,真的只是毒被压制住了吗?关于治他毒伤一事,谢云流什么也没告诉他,更是让李忘生心中疑窦丛生。 第二天一早,李忘生是在客栈外的一处小院子找到谢云流和祁进的,祁进在有样学样地跟着谢云流学剑,谢云流教的正是天道剑势中的最简单的一招,三环套月。未想到昨日还很抗拒祁进的谢云流竟会教他剑法,李忘生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只道师兄果然是口是心非。 “笨,我看你要练一千次,才能练好!” 谢云流见李忘生来了,拿木剑拍在祁进的胳膊上,将他胳膊打直,祁进吃痛,却还是不服气地把手举平了。 谢云流收了剑,表情已是极不耐烦:“忘生你总算来了,我们现在就把他送走。” 祁进可怜兮兮地望着李忘生:“我真的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李忘生摇了摇头,祁进如xiele气的球一般,头耷拉了下去,整个人焉掉了。 两人将祁进送到了纯阳在扬州的联络处,李忘生亲手写了封信交给祁进,又嘱咐了几个弟子将祁进送去华山,临走时仍是不放心,将自己的玉佩取了给他。 “这是我的信物,到了华山,若师父不在,你便去找上官博玉或者洛风。” 见李忘生轻易地送出了玉佩,谢云流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终于将祁进送走后,谢云流忙不迭地拉着李忘生的手去了市集。 李忘生问:“师兄,我们不去找乌蒙贵吗?” 谢云流道:“不急,天色尚早。” 但被谢云流的手一拉,李忘生却触碰到一层粗糙的布料,原来谢云流这只手昨夜被火烧伤后,现在已缠上了绷带。 “师兄,你的手好些了吗?” 谢云流道:“莫担心,小伤而已。” 可是李忘生碰到他的指尖,却觉得他的手不似往常那样温热,心中升起了隐隐的不安,而他尚在思索时,谢云流已拉着他在扬州城内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家玉石铺。原来他见李忘生将玉佩给了祁进,心里酸得很,便打算重新买一块送给李忘生,叫他再不要随便予人。 铺子里的玉石琳琅满目,谢云流甚少关注这些,一时看花了眼。李忘生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他忽地看到了谢云流正把玩着玉石的另一只手,那只手上多了几道剑伤,不由问道:“师兄,你这只手怎也受伤了?” 谢云流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试探,只道:“早上教祁进学剑,那小子不知轻重,把我的手划伤了。” “凭师兄的武功,怎会被他划伤?” “我这不是小看他了吗,本想以指代剑,挫挫他的锐气,叫他知道纯阳的剑法不是谁都能学,谁知道他下手那么狠!我还因此不得不教他一招三环套月。” “……这样吗?” 谢云流道:“你去问问祁进,便知道我说的半字不差。” 李忘生却还是不信,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忘生昨日右手被树枝划伤,师兄的手便被火烧了,夜间我又在左手试探着划了两痕,师兄的左手便被进儿划伤,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 “师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魔刹罗到底是怎么为我治伤的?是不是……” 谢云流方才的兴致荡然无存,神色古怪地看着他,道:“李忘生,你一定要这般败兴,非要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吗?” 李忘生却仍是定定看着他:“师兄,我必须知道真相。” 谢云流似乎早已料到李忘生会这样说,冷笑了两声,道:“李忘生,果真什么也瞒不过你,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你猜错了。其让你胡思乱想,不如我将真相告诉你。魔刹罗并没有压住你的毒,只是让尸毒的毒性压过了蛇毒,这尸毒会让你变得如武镜那般,刀枪不入,所以你的伤口才会在瞬间愈合。” 李忘生脸色煞白,道:“我也会变成武镜那样,不人不鬼,不生不死?” 谢云流眼中闪过了一片阴霾:“你总叫我看开,叫我放下,我已听够了。就算我们抓不住乌蒙贵,你也永远不会死了,这样不好吗?” 李忘生难得声音抬高,也有些生气:“师兄为何总是这般偏执?”他自然是不想变成武镜那样,彻底沦为他人的工具,只如行尸走rou一般活着,倒不如死个痛快,可他更没想到的却是,谢云流对他的执念竟如此之深,几成心魔。 可李忘生不知该如何劝说谢云流,他见过二十年后的剑魔,显然那时谢云流心中的执念并未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减少,反而已烧成了燎原之火,他的师兄不该这样,他明明……李忘生的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好似已经老去的谢云流,他虽然年岁已高,鬓发霜白,却依旧精神矍铄,他的武功冠绝武林,世人对他亦不再是偏见,那时人们口中谢云流,不再是叛党逆徒,而是武林的一代宗师,泰山北斗,江湖豪侠。 师兄合该如此,这才是谢云流应有的人生,李忘生黯然看着眼前的谢云流,第一次想要从这个梦中清醒。 “好忘生,你莫要生气,”见李忘生神色凄湟,谢云流却一反常态地服了软,“师兄方才语气急了些,眼下你身体的异状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待抓住乌蒙贵,自然能解了你这一身的毒,师兄怎么舍得看你变成那个样子。” 见李忘生仍然木然,谢云流急着往他手中塞了个东西:“好师弟,你收下这个,莫再生师兄的气了。” 原来是一块玉佩,玉佩还带了谢云流手心的余温,李忘生轻轻摩挲着玉佩表面,才发觉雕的是一只鹦鹉,他低头一看,那是一块青玉环佩,鹦鹉栩栩如生,甚是娇憨可爱,那鹦鹉好像在狡黠地看着他,却让他鼻头一酸。 “师兄,我没有怪你。” 我只是有些害怕。 可李忘生终究未将这句话说出来,他在害怕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忘生,你不会变成那样的,”谢云流弯腰将玉佩系在了李忘生的腰间,放低了声音,“只要找到乌蒙贵,一切都会解决的。” 可倘若无法解决呢?看着谢云流势在必得的神情,李忘生心中的不安却如涟漪一般扩散开了,但眼下除了继续寻找乌蒙贵,似乎再无他法。 (42) 有了追踪术的指引,谢云流和李忘生在夜里第二次找到了乌蒙贵的藏身之所。这一次,乌蒙贵藏在了扬州西郊的一处渺无人迹的荒山。乌蒙贵的伤还未好,乌灵风站在他的旁边,左右戒备,而他的身前躺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乌缇夜的尸身。 乌蒙贵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端倪,才专心施术。 看来他是想将乌缇夜也做成尸人,谢李对视一眼,了然于心,现在乌蒙贵无暇分神,正是绝佳机会,两人抽出桃木剑,捏了一把符纸,偷偷靠近乌蒙贵。然而已是尸人的乌灵风不仅武功远高于从前,连视觉听觉也大有增进。就在谢云流和李忘生刚刚现身时,乌灵风已挡在了乌蒙贵身前。 她的身姿如鬼魅一般灵活敏捷,又比之前更加有力量,谢云流和李忘生不得正面和她对抗,两人亦施展轻功游斗,趁机将符纸贴在她的身上。 “不好,他们又要用火!”乌蒙贵见了大声喊道,“阿姐,快将符纸扯下。” 尸人听从他的话,停了攻击,开始疯狂地扯着身上的符纸,然而李忘生掐了个剑诀,便见一团火从她身上燃起,乌灵风痛苦得大叫起来,声色凄厉,犹如厉鬼。 “阿姐,你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能将阿弟复活!” 乌灵风无法违背乌蒙贵的意志,只得带着火忍着被灼烧的痛苦朝谢云流与李忘生攻去。 “乌蒙贵,你将你阿姐制成尸人,供你驱使,当真狼心狗肺!”谢云流怒道,“她在九泉之下不会安息的!” “这是永生,愚蠢的汉人,又怎会懂得蚩尤上神的意志!” 夹着火而来的乌灵风速度未减少分毫,火苗窜到李忘生的身边,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侧脸一躲,那火烧焦他的一缕发丝。 然而李忘生看着那团火,却忽地想到了什么。师兄说他体内的尸毒很强,若无法救治,最终也会成为武镜、乌灵风这般模样……然而现在,他却并不怕那团烈火,甚至朝着火试探地伸出了手。 谢云流横劈出一道刀气,挡住了火,拉过李忘生,气道:“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 李忘生才回过神来,暂时将疑惑和不安弃之脑后。 两人刀剑合璧,很快将乌灵风击飞,然而乌灵风的横冲直撞,让山野间的树亦着了火,火势很快将几人包围。乌灵风再动弹不得,渐渐不成人形。谢李二人将乌蒙贵围住,看见躺在地上的乌缇夜,他已死去数天,尸身已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谢云流道:“乌蒙贵,你莫再挣扎,束手就擒吧!跟我们回去见魔刹罗,解了我师弟的毒,或还能留你一命!” “绝不可能!”乌蒙贵喊着,却朝自己的手腕割了一刀,血滴在了乌缇夜的身上。 三人僵持,火势渐渐蔓延,乌蒙贵的毒物也怕这火,他本就受了伤,武功更是施展不开,谢李二人不再劝说,就要将他拿下,然就在这时,地上的乌缇夜忽然醒了,他身上的皮肤也已奇迹般地恢复如初,抱起乌蒙贵躲开了谢云流和李忘生的攻击,可林间火势太大,乌缇夜身上亦着了火。 “可恶,”乌蒙贵不甘,他看向李忘生,“魔刹罗就算毒功再强,也绝不可能解去我的蛇毒!你就从不怀疑吗?!” “忘生,莫听他蛊惑!” 李忘生虽心中早已起疑,但若真如他所推测那样,便更不能放过乌蒙贵。乌缇夜渐渐发出痛苦的声音,乌蒙贵亦陷入不甘的绝望。然就在这时,天色忽地转阴,下起了一阵暴雨,雨倾盆而下,乌蒙贵一愣,而后大喜,谢云流和李忘生也因这突如起来的雨而怔住。四周的火很快被雨水浇灭,乌缇夜本就是风蜈使,以轻功见长,现在功力大涨,抱住乌蒙贵,只几个闪回便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这雨不仅浇灭了山间的火,也把谢云流和李忘生浇了个透心凉。一次意外是意外,两次意外……仍还只是意外吗?天意竟真的站在乌蒙贵那一边。两人皆看出了对方的挫败,站在雨中久久没有动作。 良久,谢云流抹去脸上的水,道:“他们朝西逃走了,忘生,我们得继续追。” 李忘生只平静道:“好。” 可谢云流却看到李忘生握剑的手已撺紧,拳头隐隐露出青筋。一向顺应天命的人此刻内心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安定,他亦不平于这不公的天道。 两人走出了山,李忘生才说:“师兄,我的头发方才被火烧焦了。” 谢云流假装没听出李忘生的话外之音:“大丈夫做事何拘小节,头发日后再留便是。” 好在这一次,李忘生没再刨根问底。 -- 两人追着乌蒙贵的踪迹,一路追出了扬州进入了洛道,然而进入豫山古道后没走多远,便看见前面一个穿着纯阳道袍的道士跌跌撞撞朝他们走来。 “师兄……快……快去救人……” 那道士受伤不轻,脸皮发青,分明已中了毒,谢云流和李忘生忙将他扶住,将毒逼出后,才知道发生的一切。 这道士受李忘生的嘱咐带祁进去纯阳,他与师兄担心路上不安全,带着祁进想抄近路去洛阳,没成想刚到古道,便遇上逃窜到此处的乌蒙贵,乌蒙贵一见他们的穿着,便知道他们是纯阳中人,心中恨意四起。他们三人如何是乌蒙贵的对手,他师兄用命护着他,叫他赶快去找谢云流和李忘生救人,他拼着重伤一路往回走,终于遇上了他们。 “师兄已经被他们杀死了……那苗疆人认出了祁进身上的玉佩,恐怕……恐怕祁进也凶多吉少……” “可恶!欺人太甚!”谢云流几乎捏碎刀柄。 李忘生听了亦是眉头紧锁,一向宽厚的脸上怒容尽显,两人将那道士安顿好,再不停留,一路向南追去。乌蒙贵杀害了纯阳弟子,此仇已是不死不休。 “乌蒙贵没有将祁进当场杀死,应是要拿他做人质要挟我们。” “至少说明,祁进还活着。” 然而谢云流的话并未起到什么安慰作用,他看得出,李忘生已心急如焚。上一次见李忘生这般焦急的神情,还是在舟山,李忘生竭尽全力为他传功续命的时候。谢云流在心中一声长叹,他已察觉到自己体内的药效在减退,公孙幽压制住的毒亦在扩散,他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到了那时,李忘生能如他所说一般放下吗?然后另一个古怪的想法却忽地在他脑中浮出,人会死在自己的梦中吗?他若死在自己的梦中,又会发生什么? 两人一路追过了洛水,眼前一片平坦,再无群山的遮拦,而首先引入眼前的,却是挂在夜幕中的一轮圆月,洛道的月亮似乎比别处更大更亮,熠熠生辉。 谢云流忽然顿住了脚步。 “师兄,怎么了?” “把剑帖给我。” 李忘生拿出剑帖,谢云流对月一照,果然见到上面的斑斑血迹。上几次他看见剑帖的异状皆是在月圆之夜,这也是陆危楼所说月力最强,阴力胜极之时,当日陆危楼抢走了半张剑帖,并说看到了剑帖上的十几道魂。若要李忘生的魂回归本体,莫非也与此有关。 “我好像能感受到这剑帖的异状。”李忘生凝魂轻轻抚摸着剑帖,那上面的气息如此熟悉……却又……好似很悲伤,那是一种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极深的心痛。 剑帖上果真有我的心魂吗,我因何如此悲伤? “忘生,你好生拿着剑帖,”谢云流道,“今晚有些反常,不管怎样,我们先把祁进救出来。” 两人收好剑帖,谢云流察觉到乌蒙贵停下了,两人来到阴风林,果然看见乌缇夜、乌蒙贵,乌蒙贵的手里夹着祁进,祁进已经不省人事。 “来得真快,你们真是阴魂不散。” 乌蒙贵说罢,自己夹着祁进往前逃窜,却留下乌缇夜挡住去路。也就在此时,谢云流只觉心脏一痛,功体迟滞。 “忘生,你快去追乌蒙贵,救人要紧,我来拦住他。” 谢云流努力按住体内的不适,没让李忘生发现自己的异状,李忘生担心祁进,只能相信谢云流。然而李忘生刚一走,谢云流几乎痛到打了个趔趄。治伤时,他怕李忘生发现破绽,便向魔刹罗讨了一味药,这药能暂时麻痹全身痛觉,然而现在……他握紧手中的刀,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公孙幽留下的内息已压不住毒,谢云流越是运功,毒便爆发得越快。但乌缇夜怎会给他调息的机会,那少年身手迅如闪电,顷刻间将谢云流踹飞,撞在树上。谢云流背部生痛,五脏六腑如错位一般,顿时口吐鲜血。体温亦在他身上流逝,四肢百骸如冻住一般。乌缇夜又朝他踢来,谢云流俯身滚在一旁,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看见谢云流已奄奄一息,乌缇夜举起了手,掐向谢云流的喉咙。 然而本该昏厥过去的谢云流却猛然开眼,在满脸的血污中,那双眼睛却亮如明火,好似厉鬼在笑。生死一线中,谢云流抓住符纸,徒手掏进了乌缇夜的心窝。 “你想要我的命,这样还不够,需再快一些,再狠一些。” “——破”一团火从乌缇夜心口爆出,而后谢云流滚到一旁,骨头如被碾碎一般的疼痛,他躺在地上大口呼气。随着乌缇夜身上的火势越烧越旺,谢云流再也撑不住,意志如溃堤一般,渐渐陷入了昏迷。 在神志溃散之间,他看到了一个蓝边白袍,莲冠高竖的影子提剑朝他走来,忘生……是你来了吗?你已救下了祁进吗?看到我这副模样,你当真能放下吗?你当真能释怀吗?你当真能再不牵挂吗?不,你一定会永远记住我,永远忘不了我。如此便好,如此甚好,只消你永远记住我,便永远无法抛下我,谢云流想着,他明明快死了,但心中却升起一丝得逞的如报复一般的笑意。 然而那蓝边白袍的道士走到了他的身边,却未如谢云流意料中的那样,谢云流还未看清那人的脸,却只见剑光一闪,而后胸口兀地一痛,一把剑插进他的心口,血将他的道袍尽数染红,而后那道士捡起了他的刀,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 李忘生将乌蒙贵逼入了树林中的死角,道子隐隐的愤怒让乌蒙贵心生恐惧。他抓住祁进自然是想用祁进来威胁谢云流和李忘生,但他根本还没想好一个完美的计策,这两人便已追了上来。这几天他被谢云流和李忘生穷追不舍,根本没时间去调理自己的内伤,只得东躲西藏,苟延残喘,又连翻折了醉蛛和乌灵风,现在已成强弩之末了。 尤其是李忘生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面对功力全盛的李忘生,他根本毫无胜算。乌蒙贵实在是不甘心,亦不明白自己这趟中原之行,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境地。谢云流和李忘生未想到会招惹上他,他更没想到会招惹上这两人,他明明只想将魔刹罗从方乾手中夺回,再除去她肚中的婴孩,将她带回五毒,可事情的发展毫不由他控制,现在他与谢李二人已成死局。 李忘生冷冷道:“把祁进还给我。” 乌蒙贵道:“你在我面前横剑自杀,我便将他还给你。” 李忘生道:“荒唐。乌缇夜不在你身边,你已没有胜算。” 乌蒙贵却质问道:“你不在意他的命?也不在意谢云流的命吗?我的蛇毒魔刹罗绝无可能解开,你身体这么快便恢复如初,只有一种可能,魔刹罗为你用了易命蛊,不信你摸摸自己心脏下方三指的地方。” 李忘生用手一摸,果然察觉到自己心脏下方有蛊虫异动,不由脸色大变。 李忘生面露痛色,神色凄湟道:“师兄果然瞒着我!我早就猜到,我中的毒怎会这么轻易解去。” “你每受一次伤,谢云流便伤得更重,你每运一次功,那毒便在他体内流转更快,你若再随意动武,便是要他的命,如今,只有我才能帮你解去此蛊。” 李忘生道:“不错,就算我死,也再不能拖累师兄。”说罢几乎留下泪来,“你要如何帮我解去此蛊?” 乌蒙贵狞笑道:“感情果然是最软弱最无用的东西!放下剑,你过来。” 乌蒙贵哪是真正想要帮他解蛊,但李忘生这蛊不解,他在这道士面前根本毫无胜算,而只要李忘生的蛊被强行拔出,便会成倍反噬,到时候他何愁抓不住李忘生,只要抓住李忘生,又何愁不能叫谢云流束手就擒。 李忘生果然放下剑朝乌蒙贵走去,神色哀伤,不死作假,然走到乌蒙贵身边时却忽然出手,两招云手便将祁进夺了回来,又打了乌蒙贵一掌,将他推出数尺。他此时眼神坚定,哪有半点哀痛的模样。 “李忘生!”乌蒙贵再次受骗,怒骂道,“你当真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李忘生就要乘胜而追,然却被一把刀拦住去路,那把刀他太熟悉了,那是谢云流的佩刀,吕洞宾为他重新锻造的非雾,李忘生再一看,拿刀的却是一个蓝边白袍的纯阳道士。 这是……护送祁进的纯阳弟子之一,先前那名弟子口中的师兄。李忘生见状,心中大痛,却不得不捡起了自己剑。李忘生将祁进放下,那孩子已嘴唇发青,面色发紫,分明也中了毒,李忘生只得下了镇山河,将他的毒暂时压住。 乌蒙贵道:“谢云流的刀在此,他已经死了!李忘生,他是被你害死的!” 李忘生如坠冰窟,谢云流呢,那人向来刀不离人,现在想来凶多吉少。师兄……他心中已痛得滴血,师兄,这是你说的结局吗?这便是我无法接受的结局吗?纯阳道士的刀锋又至,李忘生却只是格挡,而面对与自己同样穿着道袍的同门道士,他明知他已经死了,却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现在李忘生已真正心神大乱。 慌乱中,他被一刀砍在手上,然而伤口仍在顷刻间复原。 师兄还没死……否则,我的伤口怎么还会复原?李忘生并不知道这易命蛊的真正作用,即使人死了,效力依旧存在,他不过一厢情愿地相信着谢云流未死。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只是他面对自己已死去的同门,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祁进,依旧心如刀绞。 那道士的刀至他身前,擦着他的衣袍而过,他却看见道士痛苦的表情。 那道士艰难又嘶哑地挤出了几个字:“让……我……死……” 他不想这样活着,没有人想这样活着。 李忘生心中大恸,可他不能再犹豫,那道士分明比死还痛苦,他本该得到安宁,而不是成为杀人利器。李忘生捏出符纸,趁两人错身之时贴在了道士身上,默念剑诀,一团火那道士的身上迸出。 “师兄……谢谢……” 道士的声音淹在了火中,可他临死前的表情分明是解脱。 李忘生忍住心痛,从灰烬中捡回谢云流的刀,他四下张望,乌蒙贵却再次趁机消失了。李忘生只得回到祁进身边,试图帮他逼出毒,然而效果却不甚明显。他看着祁进乌青的脸,忽然想到师父曾对他说过,逆天改命,结果不会如他所愿,剑魔亦质问过他,为何要去改他人的命运。他不该因窥到祁进日后的命运,便擅自同意让他去纯阳,祁进若还在再来镇,便不会被乌蒙贵抓走,同门更不会因此殒命。 师兄也是因为我才……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忘生颤抖着举起刀,这刀刃如此锋利,可在自己身上却连一道划痕也留不下。他能重来吗?他已无法重来。李忘生抱起祁进,几乎绝望,不行,他不能放弃,他得去找师兄,师兄绝不会死的,这是师兄的梦境,这个梦里,没有人能真正杀了他。 然而他刚走出两步,却忽地脚下一顿,而后后背被贯穿,在他心脏下方三指处,被戳了一个血窟窿,弹出了一条白色的蛊虫。 == 四肢渐渐变暖,内功心法又在经脉中自行流动,他睁开了眼,看见那轮圆月仍然挂在夜幕中,可他明明……他应该死了才对。 谢云流猛然睁开眼睛,他身上的伤已完全好了,功力恢复到了全盛之时。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地上有一只小小的蛊虫。易命蛊被拔除了,忘生……谢云流如疯了一般拔腿便跑。他循着剑帖的踪迹,发现剑帖根本没有移动,心中越发不安。 渐渐路上毒虫猛蛇变多,他看见那些毒物中心,插了一道淡蓝的气场,李忘生的身影站在镇山河中。还好,赶上了,谢云流挥出刀气,将毒物全数劈开。 可来到镇山河前,他才发现李忘生只是个虚影。祁进昏睡在镇山河中,那镇山河的中心是插着他的非雾。祁进的怀中被人匆匆忙忙塞了两半剑帖。是李忘生,他知道若谢云流没死,定会循着剑帖上的追踪术找他,便把生的希望留给了祁进。 而后谢云流眼睁睁看着李忘生的虚影忽然消失,如水痕一般又回到了剑帖之中。剑帖之中李忘生的魂魄,在这月圆之夜,靠这月力显了形,靠着本能护住了祁进。 “忘生,忘生!”谢云流来不及阻止,拿着剑帖大声喊道,可剑帖已恢复如初,了无痕迹。谢云流恨得睚眦目裂,几欲发狂,是你,又是你,他恨不得掐死祁进,可看见那男孩已经发紫的脸庞,却再也下不去手,只好一手抵住他的背心,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而后谢云流把衣袍撕了,将祁进背在背上,又把祁进和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才提起刀继续去找乌蒙贵。 李忘生静静躺在地上,乌蒙贵蹲在他的身边,秘术只差最后一步了,只需将自己的血滴入李忘生的体内,李忘生便会彻底为自己所用。 哈哈哈哈,乌蒙贵桀桀笑起来,这一次,我看谢云流你还能将自己师弟给烧了吗?他举起匕首,欲割破手腕,然而一柄刀直直朝他飞来,那刀力大无比,乌蒙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飞刀带得整个人飞起,钉死在树上。 “忘生!”谢云流疯了一般扑到李忘生的身上,可李忘生却再无反应。道子浑身都是伤痕,白色的道袍已成了血红,脸色更是惨白得如一张纸一般,嘴唇无半点血色,已呈将死之相。 谢云流猛然看向乌蒙贵,可这一次,乌蒙贵已经死了,乌蒙贵一死,没有人再能救李忘生。他与李忘生的的结局,注定只能是悲剧吗?谢云流颤抖着抱住李忘生,然而不管他怎么喊,李忘生再也无法给他半点回应,他拼命朝李忘生体内输入内力,内力却只是徒劳地从李忘生掌心溢出。谢云流被巨大的哀痛裹挟,全然忘了这是在梦里,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而梦醒之后的往后余生,他再也见不到李忘生,他全部的爱与恨,将再无半点意义。 不,若他真的再见不到李忘生,他会像剑魔那样,自第四届名剑大会回到过去,他会告诉现在的自己,不要去梅庄,也不要去管祁进,只要名剑大会一结束,就什么都不要再管,和李忘生马上回到纯阳!可当时剑魔为什么不说,他明明有时间告诉自己!他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只要李忘生答应他那莫名其妙的要求? 愤怒灼烧了一切,谢云流痛恨未来的自己,他看见了地上的匕首,只想既然这一次我又救不了忘生,也不用等到二十年后,我现在便先他而死!可他刚拿起匕首,又忽然想到,乌蒙贵方才拿着匕首想要做什么?他记起乌蒙贵复活乌缇夜的情景,是血…… 忘生,我不会让你死的,理智被吞噬,只余下这一个念头,谢云流跪在李忘生身前,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腕,血滴落在李忘生的身上,片刻之后,他看见李忘生身上的伤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后李忘生睁开了眼睛。 却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 预感写完这几章,作者会在发癫边缘……所以尽量每章多写点,把剧情跑快点……毕竟后面还有……好长……继续发癫,真的能写完吗…… 本来我还想写流流为了救小进哥断了他一臂(什么毒素蔓延太快不剁手就活不了),想想对进哥实在太残忍,虽然只是个梦,终究下不去手_(:з」∠)_给进哥说一声对不起。 (43) 谢云流用力抱住李忘生,可是怀里的人只是呆呆任他抱着,再没有任何的反应。李忘生的身体完整无暇,却没了温暖的体温,他活过来了,可又不是真正地活着。 谢云流轻轻擦去李忘生脸上的血污,看着那张渐渐变得白皙的脸,可李忘生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好似一尊完美的玉雕,他不会再哭,亦不会再笑。 你从此不必再去猜他深沉的心思,不必再怀疑他会背叛,不必痛恨他将离弃,他已无法离开你,他会听你的话,比任何时候都乖顺,只因他的心如已一块真正的铁石,亦……再不会爱你。 谢云流好似又回到了那条狭窄的雪道,九年前他的人生从这里开始下坠,可现在他却看见李忘生正跌入雪道旁的深涧,他慌忙伸手去抓,可一切皆是徒劳,李忘生越坠越低,没入雪底,李忘生离他越来越远了,华山的雪离他越来越远了,而后一阵巨响,雪崩入深涧,激起了滔天浪涛,海水填平了深涧,他驾着一艘小船,却是刻舟求剑,海天寥落,他再也找不到李忘生。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谢云流才猛然清醒,他背着的祁进,亦生命垂危。他自乌蒙贵的尸体上抽回了自己的刀,又捡起了李忘生的剑。 “忘生,你再等等师兄,一定有办法的。” 谢云流带着李忘生和祁进风一般地赶回了魔刹罗的居所。三人身上的血污显示着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凶险经历,连方乾和拓跋思南也心中一惊,而魔刹罗看到李忘生那一刻时,只觉脊背发凉,下意识护住了小腹。可是李忘生却不同于其他的尸人,他毫无攻击性,只是静静站着。 祁进的脸乌青水肿,他亦中了乌蒙贵的蛇毒,全靠谢云流的内力吊着,才坚持到了这里,此刻被放在了床上,已呼吸微弱。 谢云流问:“还有救吗?” 魔刹罗看了看祁进,又看了看李忘生,道:“能救,却看你舍不舍得。” “……”谢云流愣住,随后咬牙切齿道,“我是不会给这小兔崽子用易命蛊的!” 魔刹罗道:“不是易命蛊……李道长现在已百毒不侵,只需把这孩子的毒过到李道长身上即可。” “你?!” 谢云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这是把李忘生当工具了吗?可他该恨她吗?亦是该更恨让李忘生变成这样的自己。 魔刹罗却冷冷道:“他现在只听你的,你来决定。” 恨意渐渐消散,变成了一种颓然的无力,谢云流最终还是同意了。李忘生很听他的话,他在一旁指点,如何运功,在哪出发力,李忘生也一点就通。很快在李忘生的帮助下,祁进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努力鼓了鼓眼睛,手脚一通挣扎,从昏迷中醒来,但神志不甚清醒。 “王八蛋臭乌龟,我要杀了你!”随后一阵吃痛,又晕了过去。 谢云流看到他那副模样,无处撒的火正好一股脑地化作一个暴栗,又把祁进给敲晕了。其实他更不知该如何同祁进解释李忘生的异状。 而后他看向魔刹罗,又问:“我师弟……还有救吗?” 魔刹罗摇了摇头:“《尸典》中只记载了炼尸法,而无解法。何况若能解除,李道长便死了,你又愿意吗?” 谢云流只觉得一阵心空。 随后他将祁进托付给魔刹罗等人照顾,自己带着李忘生找到了那个幸存的纯阳弟子,在阴风林中凭着未烧完的道袍一角,给死去的纯阳敛了骨灰,带回了扬州。 超度仪式,众人皆悲,谢云流未想到自己披回道袍,第一次诵经竟是在这种场合。然而等到快要离去时,他却看见李忘生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谢云流心中奇怪,顺着李忘生的视线看去,却看见一簇火苗。火苗印在李忘生的瞳中,在那簇明灭跳动的火中,他分明看出了李忘生灵魂深处的渴求。 李忘生非但不怕火,他甚至……谢云流心中一阵后怕。 “不行,不许再看。” 他拉过李忘生,李忘生无法违背他的话,顺从地移开了视线。 两人回到魔刹罗的居处时,祁进已经彻底清醒,却情绪恹恹,无精打采。看到谢云流和李忘生回来,忙扑了过来,抱住李忘生的大腿。 “师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李忘生却没有回应他,祁进愣愣看着他,又看了看谢云流,而后哭了起来。 “张师兄为了救我死了!我真没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闹着非要当天就去纯阳!”祁进的鼻涕眼泪都蹭在了李忘生的衣袍上了,“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也在怪我!我害死了他,我不配去纯阳。” 祁进哭得谢云流心烦,一剑拍在他背上:“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不想去纯阳便滚回再来镇!” “我……呜呜……我要去!”祁进哭得更凶了,却抱着剑自己跑到一边,边吸着鼻子边练那招三环套月。 谢云流轻轻抱住李忘生,李忘生依旧无甚反应,谢云流觉得自己也想哭了,然而却偏偏有不长眼的人又过来了。 “云流兄,忘生兄,你们可算回来了。”来人竟是拓跋思南,“云流兄,我与忘生兄还有一战未比,现在可否让你师弟与我比一局?” 原来魔刹罗已看拓跋思南极度的不顺眼,便趁着谢云流走后,拿李忘生出来激拓跋思南,说他现在与方乾比试,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如今李忘生才是真正武功盖世,他在李忘生手下过不了十招。拓跋思南只知李忘生身体有异,却不知他到底如何了,但对剑道的执着让他心升好奇,决定一试。 谢云流听到这个要求勃然大怒,没等拓跋思南反应过来,已抽出刀朝他砍去。 “云流兄,有话好说,何故拔刀?” “你不是个东西!” 谢云流先前同李忘生在九溪十八涧练剑数天,武功又有精进,拓跋思南本想与李忘生比试但发现谢云流功力又涨后,也认真与他比武。但谢云流哪是想要和他比武,拓跋思南提出这要求,分明就没把李忘生当人看,这个认知让谢云流怒急攻心,招招带了杀意。 谢云流的杀招让拓跋思南左支右拙,久战不胜,拓跋思南的脾气也上来了,他手上拿的可是天下无双的正阳剑,与非雾短兵相接时,只剑鸣声便让非雾嗡嗡作响,几次刀剑碰撞后,非雾已砍出了几道豁口。 可谢云流并没有知难而退。 “云流兄出手如此凶狠,休要怪我毁你兵刃!” 正阳剑再次劈下,非雾眼见就要被劈断,然而这时从旁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快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轨迹,他只一脚便将拓跋思南的正阳剑踢飞,又一脚把他踹飞到树上,拓跋思南胸口一阵闷痛,嘴中溢出了一丝血迹,怕是肋骨被踢断了几根。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那白色影子又飘了过来,拓跋思南只觉得那人武功恐怖如斯,自己根本不可能躲开这般攻击,照这速度和力道,那人徒手便能把自己捅个对穿。 然而他却听见谢云流忽然大声喊道:“忘生,快停手!” 拓跋思南从未听到过谢云流这样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极大的恐惧,已成颤音。谢云流话一刚出,那白色影子忽地停在了原地,与拓跋思南只余数寸而已。李忘生的发丝拂在拓跋思南的脸上,血红的朱砂印在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眼中空空如也,似鬼如神。 “得救了……”拓跋思南惊魂甫定,大声喘气道,“云流兄……多谢……” 却见谢云流一脸惨白地奔了过来,把李忘生一把搂进了怀中,他颤抖着抚过李忘生的发丝,又去抚摸他的背,他在安抚。可现在的李忘生无知无觉,并不需要他的安抚,只垂着手,动也不动。 谢云流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错得很离谱。他抬头看天,今日的天空与平日并无不同,可恒常的天道却似乎对他发出了无情的哂笑,他所有的选择都是错误的,他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那把悬在他头顶的剑迟早会掉下来,那把剑已经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