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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切菜、雕水果,切完雕完的食材当然不能浪费,于是到处搜罗菜谱,没事就照着做,长大后干脆就以此为业。可怜师祖,一辈子风华无双,老来跟徒弟过,差点吃出小肚子,隔三差五闹腾着忌口,差点“晚节不保”。他自己却节制得很……当然也可能单纯是挑剔,临到花甲,看背影,仍像个青春年少的小伙子。他们都说他养生有道,百岁无忧。可他居然没领到退休金。甘卿回到泥塘后巷,循着记忆里的小路,往深处走……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泥塘”也在缩水,前些年,这一头沿街的房子已经拆了,据说是为了拓宽街道。她站在空旷的街头,看过往的车喷出温暖的尾气,茫然地往四下看了一眼,没能回想起自己家以前在哪一块。“杆儿。”甘卿早听见了脚步声,没回头。“那边的小花坛,就是你家门口。”孟天意走过来,在马路牙子上坐下,目光扫过甘卿缠着布条的手,“孟叔给你记着呢。”甘卿终于动了一下,顺着他的指点看去。那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花坛,这会西北风正得势,花坛里只有枯枝,盖着瑟瑟发抖的塑料布,显得有点惨。“孟叔,”她的声音几乎湮灭在车声里,“您再跟我说一遍,我师父是怎么没的?”“那一阵子他脸色都很差,有时候还走神,恍恍惚惚的,别人问起,他就说是因为过节,饭店客人多,总加班。掌勺也是体力活,我们都劝他,年纪大了就别那么辛苦了,该交给年轻人了……结果有一天果然就出事了,他下班回来太晚,骑车被车撞了。”孟天意说,“当时看着,除了狼狈一点,也没什么大事,就让肇事司机走了。可是……毕竟上了年纪的缘故吧,过了几天,腿突然不行了,在家卧床好一阵,还用上了拐。”甘卿没有打岔,静静地听着。“然后有一天……我记得是九月初九,重阳节——卫兄突然架着拐来找我,交代后事似的,跟我说了好多话,还给了我一盒信,让我按信封上标的日期,到日子就寄给你。他说反正你也不回,穿不了帮。”甘卿的手指狠狠地捏紧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好,过了几天,果然……唉。当时的邻居看他门口积了好几天的报纸,又想起有一阵没见过他了,有点担心,敲门一看……说是猝死,中老年人挺常见的,心衰,身边没人,人一下过去了。”孟天意叹了口气,“杆儿,别多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算你那会在燕宁,也不可能一天到晚不出门陪着老头,不一定赶得上那要命的几分钟。赶上了,人也不一定救得回来……多少年了,别惦记了。”甘卿一字一顿地说:“我师父没有心脏病。”“好多心脏猝死的平时也……”“庖丁解牛,”甘卿蓦地转过身,打断他,“出了车祸,会连自己身上的筋骨伤没伤到也不知道?”孟天意仰起头看着她:“道理你不是都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但是既然不愿意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卫兄上了年纪后,闲聊起来,总是后悔自己年轻时候锋芒毕露,做的一些事太过了,如果老来能了结,也无怨无悔。他不想让你知道了心怀芥蒂。”甘卿冷冷地说:“他当时确实不是病死的,对吧?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出了车祸、撞了腿,所以即使看见他身上有伤,大家也不会多想。死在家里,看着风平浪静,像寿终正寝,没有家属不依不饶地要查,当然也没有人仔细验尸,就干干净净地按猝死处理了!”“你别多想,也别听我二姨胡……”甘卿:“行脚帮的一个杂碎喽啰怎么会一眼认出我,脱口就叫‘卫骁’?”“甘卿!”孟天意脸色严肃下来,“就算卫兄不是寿终正寝,他心里如果真有冤情,以他的手段,想留下什么线索证据,早就留下了!你想不明白?他过世前,找我寄存遗物,除了你的事,其余一概只字未提,因为这辈子让他挂心放不下的就你一个人!你要是懂事,就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别让他九泉之下不放心。”“我的日子?”甘卿抬腿走上斑马线,她的脚步很轻盈,于是老远一看,人也显得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除了吃喝拉撒,整天在小破店里胡诌,骗一帮小孩听她讲故事,再买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这种无聊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可是这些话说出来怕孟老板伤心,于是她在嘴里过了一遍,又咽回去了,笑了笑,大步过了马路。喻兰川晚上回去以后,第三遍去敲隔壁家的门,甘卿依然没回来,他想了想,转身去了楼下。“小喻爷,”韩东升给他开了门,“我就知道你得来,快请进。”喻兰川:“嫂子不在?”“回我岳父那头住几天,怕老人家万一自己回去,”韩东升叹了口气,“我在这管孩子——孩子睡了,不用管他。”韩东升家里透着狼狈,没了女主人,更是雪上加霜。他找了半天,没找到能待客的茶具,最后只好翻出个一次性纸杯给喻兰川倒水:“见笑。刚搬回来,好多东西没来得及置办,家里又一直出事,都顾不上了。”喻兰川随口说:“当年没卖房子就好了,租的房怎么也没有自己家住得舒服。”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韩东升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嘲自己没有投资的命,他沉默了一会:“当时……其实也是没办法。卖房炒股其实是假的,股票什么的,我压根就不懂,哪有那种胆子?”喻兰川一愣。韩东升敦厚地笑了起来:“我爸妈没得早,蓓蓓的父母对我特别好,我就一直拿那边当亲生的看。当时我岳母一场大病,家里积蓄都耗光了。爸呢,就是个普通上班的,除了老屋,没攒下什么财产,我跟蓓蓓都没有兄弟姐妹帮衬,总不能让老家儿卖棺材本吧?我就托朋友,把这边的房抵押了,找了个不大正规的民间机构,借来一笔急用的钱周转。只是这笔钱来路不好解释,想说是我父母留下的,但是结婚前谁家里怎么回事,互相都知道,瞒不过去,那会我看周围的人都在说股票赚钱,就骗蓓蓓说父母留下一点钱,我买股票了,好多年一直忘了,最近家里用钱才想起来,没想到赚了那么多。”喻兰川轻轻地问:“为什么不说实话?”“她那阵压力太大,我是想,先不告诉她,等事情过去,我慢慢把钱还上,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把抵押一解就得了。”韩东升有些不好意思地一低头,“嗨,那会年轻么,不懂事,哪知道‘钱难赚、屎难吃’,用钱用得急,也没仔细算利息,老人家没救回来,这个钱到底没还上。我没敢跟蓓蓓说,只能继续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