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退路（剧情）

    后来你回忆起和陆沉的初次见面，总觉得那并几乎算是一个美好的开头。

    晚宴结束后你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晚上都没有看见家主露面，陆晋和继母难得没心思搭理你，你换了睡衣，正要开心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了。

    “家主明天要见你。”父亲陆晋皱着眉头，他身后是还没卸妆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不理解”和“很生气”的继母。

    然后你被拽起来听训，挑选明天的衣服，被警告不要乱说话，还有如果家主要留下你的话必须想办法带上弟弟。

    你好想去睡觉，你不想知道家主为什么要见你，为什么不能明天再说，家主不知道小孩子得早点上床睡觉吗？

    次日早晨又被拽起来的你一路上都昏昏欲睡，比起昨天不知道那身过季多久的衣服，今天的你被拾掇得像个童星，但带着刺绣的领口扎得你很不舒服，于是最后的那点困意也在到达陆氏主宅后散去了。

    陆晋夫妻被留在大厅，姓周的管家带着你弯过走廊，途经一座小花园，乘电梯上楼……等几乎要把人绕晕后，你终于被带到了某个房间门前。管家敲门后示意你一个人进去，你最后扯了扯让你难受一路的领口，推门而入。

    这是间很大很大的藏书室，走进时你几乎惊叹出声，偌大的空间被连排的实木书柜挤满，挑高的墙面也嵌入了书架，为了方便拿取配套了可移动的滑轨长梯，一间住满了书的屋子，你只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地方。

    油墨和陈旧纸张的气味充盈鼻腔，你没注意到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脚步声从书架后传来，你循声望去，见到了昨晚的那个男人。

    他在滤过白色纱帘后才投入室内的阳光中站定，眉目低垂，神情平和，所有的线条和棱角都在光晕里被模糊得柔软了。

    他垂眸看着你，似神明寄身于自己受人膜拜的塑像，籍着死物的瞳仁凝视世间，投来居高临下的、悲悯又冰冷的一眼。

    只是片刻，似已凝滞的时空被他出声打破，那声音犹带昨日笑影：“又见面了，小姑娘。”

    你记起他的名字，陆沉。

    你们在藏书室呆了很久，陆沉不像那些热爱指手画脚的大人，不把你当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糊弄，诚意十足地像你陈述利弊却不引诱你答应，询问你是否愿意来到主宅生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过后如果你们还能达成一致意见，你将成为这位年轻家主的养女。

    陆沉补充，也是唯一的。

    他貌似很笃定自己不会有孩子，你思考片刻，同意了这个对你来说几乎没有坏处的提议。

    见你点头，陆沉伸手过来，这应该是大人达成合作后的某种仪式，于是你郑重地握住他微凉的手掌，又想起来在学校没钱充饭卡还得饿肚子的事，真诚地问他能不能多给点零花钱。

    陆沉失笑，也握着女孩的手摇了摇：“你现在还不能办卡，我让周严给你准备手机，钱每周会打到手机上，需要现金也可以。”

    那之后你就在陆氏主宅住了下来，陆沉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发了你的便宜父母，来这之后你再也没收到过陆晋的消息。

    陆沉说话算话，那些许诺的优渥生活条件如数满足，至于零花钱，你拿到周管家给的手机时就被狠狠吓到了。

    陆晋只有偶尔心情好时会一次性给你些饭钱，之前每周都未必匀得一百块的你举着显示一万元整的手机余额页面问管家：“你们是不是多打了两个零？”

    总木着脸的周管家说这是家主的意思，他总不能告诉你，陆沉一开始是准备每周给你十万的。

    住进来后的第二个月，你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也不会被人刁难，只是很少见到陆沉，最近一次还是一周前，他难得出现在早晨的餐桌边，带着银框眼镜翻阅文件。

    简单打过招呼后他就离开去上班了，原来已经吃过了，是在等你吗？你端着红豆沙边喝边想，你们的口头协议里没有涉及到相处时间这一项，他应该没真把你当孩子在养吧，或许只是出于礼貌。

    你三两口吃完早饭，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去上学了。

    留在主宅的三个月是你难得的好日子，因此当陆沉将拟好的收养协议给你时，你当着他的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再考虑考虑么？”陆沉双腿交叠，支着下颌，靠在沙发椅上看着你，他换了副金丝边眼镜，镜片的阴影投在眼窝，像一抹不显眼的乌青。

    这样的陆沉让人很有距离感，可他这样才像个生意人，而不是个冤大头。

    “不用。”你摇摇头，把文件夹合上，递回给陆沉。陆沉接过，正要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周严在外敲门。

    周严带回个消息，收养手续可能办不下来，无配偶的异性收养人与被收养人之间至少要相差四十岁，他望向陆沉，请示该怎么办。

    陆沉倒不意外的样子，在协议中的某条上画了个圈，指给你看：“如果手续办不下来，你能接受收养人换为我的姑姑陆英女士么？为了保证你可以顺利继承陆氏，我会公证遗嘱，将第一继承人确定为你。”

    “你还是我的养女，协议中再附加一条，成年后你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要移出陆英女士名下。”

    你思考片刻：“那我还是能住在这？”

    “当然，只是变更这一条。”陆沉点头，“陆晋那里你也不用担心，不需要你接触，我会让周严代你出面走程序。”

    “我接受。”你对此没有什么异议，“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学。”

    “嗯。”陆沉起身向你走来，不明显的迟疑后摸了摸你的脑袋，温声道，“晚安。”

    你也有些不自然，决意报复一下陆沉好像不大情愿的亲近：“晚安，爸爸。”

    这次陆沉很明显地僵住了。

    女孩离开书房后陆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虚握的掌心还留有她发顶柔软的触感，女孩有意要给他点难堪，她只是看起来乖巧，实则狡黠且机敏。

    不知道陆沉心里在想什么，周严有些踌躇地开口：“如果以您的名义找些渠道，收养手续可以办下来的。”

    “我知道。”陆沉并不意外，他本就有意要将她放在陆英名下。

    “就当是……我给她留的一条退路。”

    三个月来陆沉有意和女孩保持距离，他大多时候独居在市内的公寓之中，只是有次听周严说女孩总问起他的去向，才在次日早上回主宅看了一眼，他还记得女孩看见时他眼睛一亮，乖乖打招呼的样子也很可爱。

    或许是若有若无的负罪感，或许是看见那双眼睛时动了恻隐之心，陆沉那时候就联系陆英，着手布置了这条退路。

    毕竟有天她会知道我欺骗了她，将她带入荆棘丛生之地，她又是只有仇即报的小兔子。

    而且，陆沉隐约有些预感，或许这也会成为他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