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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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暖金色的光芒从地平线完全消失。 沙漠的夜晚冷得几乎只听嗖嗖的凉风不断呼啸在耳边,风中还裹着很浓的青草气,来往之间卷起的层层黄沙颗粒旋在地面,莫名增添一些萧瑟孤寂的气氛。 你同斐吉并肩立在账外。 “好不容易熬完了坐车,结果坐车坐了又有渡河,渡河后还得换其他的……来个闪电直接把我劈死在半路得了……” 你厌厌地搓搓手心。 “明早渡河,其实一天就能到城池的……” 斐吉笑。 他伸手脱下羊毛罩衣,准备拿过来披在你肩头。青涩英俊的面容上洒着层朦胧的月光,这般俊美的眉眼与年轻的容貌,简直不似真实。 怎料耳畔忽然传来几声莫名急速的风,对面的斐吉也突然转变手势,直接将你用力按在怀中,同时拔出腰间的弯刀抵挡远处飞冲来的箭…… 箭? 你讶异地从青年怀里偷偷往外看去。 只见黄沙飞舞中。 十几个……不,几十个!隐隐约约的影子正从中策马奔来,马蹄扬尘加之他们都戴黑色的兜帽,身上罩袍也因动作翻飞不停,故面容看不真切,只下巴留着的稀疏干燥的羊胡十分明显,手中拿有弯刀,长鞭和弓箭,口中还咿呀地戏谑叫唤着。 “将军小心!” 周围守护的侍从忙拔刀上马。 “是沙漠中的盗贼!” “盗贼?” 你略一思索,便心下了然。 荒凉沙漠之中,你们这一行人又是侍卫跟随,又是马车代步,更别说还有女眷同行,估计这些人以为你们是什么富商出游,想趁机打劫一番,发个大财也说不定。 “那该怎么……”办?! 你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斐吉拦腰抱住。 他紧张着神色。 全神贯注地疾步朝马车走去,任你叫他也不应声,等靠近了更是直接如飞一般地翻身上马,牢牢固定你在怀后,手中弯刀起落之间砍断马匹与马车的缰绳。 “你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同这些人久缠,还是先赶去上船要紧!我的人他们断后就行。” 或许是看你神色太过焦急,斐吉还是微微低头,同你解释了几句。然而就这几句的功夫,已有几个骑着黑鬃马的盗贼往你们俩这处奔来。 顾不得听你的回答。 斐吉忙绝尘而去。 —— 暗蓝色的天幕与黑如迷雾般的黄沙之间。 如两个小圆点的你们正同骑快马,极速奔去,狂风吹得你们的发丝在空中交缠,你能听到他的粗重呼吸,他则感受着你紧绷的心跳。 仿若一体。 如果不是身后四五匹马正咬着距离紧追不放的话,这种刺激兜风的体验将会是很难忘的。 “小心!” 你惊呼! 用手摁住青年肩头,将其往左一歪! 几乎是瞬间。 一支箭飞擦着你手背而去。 夜色朦胧。 这些盗贼的准头也受了影响,但密密麻麻的箭雨下,总不可能一直这样躲避…… 你用力搂住青年的脖颈稳住身形,努力在扑面的疾风与黄沙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平时这匹马距离马车最近,侍卫们为了确保危急时刻反应迅速一定会在这匹马上装备武器的!” 斐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你的意思。 但还是拧着眉头: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现在只能由我来做什么!”你透过青年的肩窝看见身后近在咫尺的盗贼,深呼一口气。 说话间一支长箭正嗖地一声从你们的肩边擦过——如果不是你及时拉住青年,恐怕它会直接从斐吉的胸膛穿出…… 不能等了! 你一只手扯住斐吉的腰带,一只手弯身去够马身侧边的牛皮袋,因为颠簸的马背,整个人还有些摇摇欲坠。 “你疯了!你会掉下去的!” 斐吉单手拉住你大臂,想将你拉坐起来,却被你用力一甩:“相信我!” 青年拗不过你,更怕你一不注意用劲过多把你自己挤下马去,只好顺着意思急切道:“好,我不动就是,你先让我拉着你!” 你胡乱点头。 感觉脸皮都快被这狂风吹得从从脸颊掉下去,视野也被吹得看不真切,基本只能凭借感觉慢慢摸索牛皮袋中放置的弓箭。 上下颠簸的马背使得每次好不容易刚够到弓箭的边儿下一秒就立刻被错开,气得你肝颤! 沉下心! 千万要沉下心! 你紧张地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手指上。渐渐只觉耳旁一切声音都随着猛烈的风声消失了,五感中能感受到的世间所有事物好似都只剩下你同袋中的弓箭两样。 只要能再近些…… 再…… “拿到了!” 你喜色明显地直身坐倚在青年怀中朗声道。 然而抬头却见斐吉面色苍白。 他左肩什么时候竟已中了一箭,往外汩汩流着的红色液体染湿了一大片后背衣衫,湿润的衣衫贴在皮肤上甚至勾勒出背部肌rou的完美曲线。 “我向来皮糙rou厚,先不用管我!” 他拧眉道。 你忙点头坐起来。 拉弓对准身后的追兵。 然而小腹忽然传来些许坠胀般的疼痛! 其实之前光是马车的颠簸你都有些受不了,更不用说现在活生生的马背—— 你额头浮满细密汗水,胸膛中心跳得很快,只能苍白着脸色伏在青年怀中借力拉弓。 小腹的坠胀也渐渐转为钝痛。 斐吉一门心思要甩开身后的沙漠盗贼,更是想要快速骑到坐船的驿站保护你安全,没来得及分出心思观察你此刻的反应。 好在你拉弓射箭的手艺还没有生疏,一时间也牵制住身后人许久。 “射他们的马!” 斐吉出声提醒道。 你恍然。 刚才一直顾着同对方纠缠,想着报对方伤斐吉的一箭之仇却忘了本意是要摆脱对方的追逐! 你暗骂自己一声。 重新拉弓对准身后人骑着的马匹,冷静地一一射中对方马匹的脖颈与腿部这些能让其停下的位置。 ……… 等完全看不到身后追逐的影子后。 你才骤然松了口气。 斐吉见你松下神色,也慢下来想要同你说会儿话,然而此时你的汗水已经打湿整个额头,发丝紧紧贴在鬓角位置,面色白如灰土。 斐吉担忧道。 “一会儿到船上先好好休息休息。” 你颤着手扶住青年的小臂。 没应声。 彼时夜色阑珊,月明星稀。 斐吉缓慢地骑着马,你则伏在他怀中喘气,此刻天与地与沙漠之间,上下界限清晰,立于其中的仿佛只你二人而已。 风轻轻吹过耳畔。 你听见斐吉干巴巴道: “……要是能这样一直守护着您就好了……” 你抖着嘴唇,还是没开口。 斐吉红着面颊用力地扯了缰绳,马儿顺势停步在原地不再动。 夜色更加宁静。 “昨天我把弓箭送给你的时候。” “你……” “问我想要什么……” 他心头忽地一紧。 声音干涩。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默默爆发在这个夜晚。 斐吉热着眼眶。 低头注视身前的女郎。 你还愣愣睁着那双往日十分有神的眼盯着自己,任由黑发蜿蜒披散在双肩,额头香汗涔涔,发丝缭绕,面色苍白脆弱如同神卷上专门勾人魂魄的女妖。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明明与他如此契合相配的人会是埃及的王后!会是他应该效忠的女主人!为什么! 斐吉心下一沉,闷声低眉道: “我……” 他烫着面颊俯身。 你们本就挨在一起,面庞也靠得很近。随着他的靠近,两颊几乎马上快紧贴在一起的时候,青年才听见你细如蚊子的声音。 颤着说: “我,好像破水了。” …… “生了!” 只听屋内女人一句十分高兴的感叹。 便有软软的婴儿皮肤被抱着凑到你的肩窝处,你实在无力气,略低头瞥了一眼。才七个月就出生的小婴儿简直瘦弱极了,看上去还有点丑丑的。 “好丑……” 你忍不住吐槽一句。 “自己妻子怀孕也不知道加点营养,养成这瘦身体,还让跟着一起骑马,啧啧,早产下来的孩子可孱弱了,做父亲的也不知道这些吗。” 女人瞥了眼斐吉。 似乎是想出言怪罪,但想到之前他风风火火骑着马焦急赶来的绝望神色后便又止了声音。 “多谢你,将军。” 床榻上的你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说话都好像要耗尽全身力气。 斐吉不听还好。 这一听直接眼睛红了半圈。 一想到那时你说完话便直接失去意识,苍白着神色晕厥在他身上的样子,想到他抱着你赶路,却瞥见慢慢浸透出来的淡淡鲜红,想到明明紧紧搂住,却还是能感受到的极速下降的体温…… 胸中便像堵了一口久久咽不下的痛苦之气。 还好。 已经过去了…… 女人拿软布料裹好那婴儿后,就小心半跪着托至你们面前,你伸手才虚虚扶着,斐吉立刻会意地将孩子抱过来在你怀中,如此就成了你抱着它青年外抱着你的温馨场面。 “七活八不活。” “今天终于是生下来了。” 你颤着嘴唇恨道。 斐吉本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加之这么久以来没成婚没小孩儿的,不懂为人父母的心,这会儿听你话说成这样,心下以为你定十分厌恶起了这个孩子。 —— 房中的血腥味被点燃的熏香再一次覆盖。这里是个小草屋,斐吉当时发现你昏厥过去吓得六神无主,立刻赶去驿站旁边的小村庄。 是这个村子里的医生接纳了你们。 并为你接生。 你此时靠在斐吉的怀里慢慢地喘气,好似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则轻轻地用温热的布巾为你擦汗。 你忽然笑了。 “我能不能拜托一件事?”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 斐吉应声。 房间又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你们俩的呼吸声,彼时天刚蒙蒙亮,清晨的阳光照在屋子半边,明明只是普通的草屋却充斥温馨的气氛。 “低头。” 你冷冷地如命令般道。 “什么……” 斐吉刚一低头。 你便撑起来在他眉间轻轻地啄了一口。 女孩柔润的唇温温热热的,激得斐吉的脸颊登地就红了。 “这算什么!” 你冲他俏皮一笑,随后又柔顺了眉眼,神色认真道,“谢谢你喜欢我,将军。” “真的。” “谢谢你。” 斐吉还没回话。 突然听外面一阵匆匆的马蹄声,且其中似乎还有什么人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莫非是那帮沙漠盗贼追来了?! 他心下一沉。 忙掏出腰间的弯刀挡在你面前。 “犯什么傻!我这样子逃不掉的,你从后门出去,抱了孩子就走!”你也焦急起来,作势捶打他。 “我不走!” 斐吉固执地用力搂住你,几乎快将你揉进骨头里,但握住弯刀的手却在忍不住轻颤起来。其实这也很正常,一个人只要有了弱点,就生了恐惧,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害怕了。 “你要不活着,我一个人活着也怪没意思!你死,大不了我就陪你死!” 青年定定道。 你被斐吉这下子突如其来的固执弄得有些无语。只好任由他抱着,同时神色警惕地盯着即将被推开的房门—— 与你们想的不同。 门被打开后,英俊如太阳神般的红发青年竟抬步自门后走进,火红的发丝迎着灿烂的日光姿意飞舞,金色的双瞳中自带几分阴鸷与戾气。 当他注意到面前的你时,面上随即浮现出近乎癫狂喜意与失而复得的庆幸,见你被斐吉紧紧搂抱在怀中,一种心爱之人被觊觎染指的滔天狂怒也从他眸中快速迸发! 可这些复杂的情绪在瞥到你虚弱的神色后,又瞬间化为浓重的心疼与思念。黄金瞳中忍不住的暗流涌动与身侧逐渐攥得死紧的双手都无一不体现着青年此刻的心境。 他竟如同雕塑般驻足原地良久。 直到。 “陛下!” 斐吉看清来者是谁后,心下震惊,但也只好松开搂住你的手,跪在地上行礼。 “出去。” 伊塞斯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冷静。 他只觉走到你身边的这几步路如此难走,失去你的这几个月仿若行尸走rou,每日浑浑噩噩,他为你病过,为你长夜不眠,为你心碎,为你担忧…… 尽管心里一直坚信你还活着,但日日夜夜的失望堆积,他差点都快相信你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从他身边永远消失…… 好在。 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