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虎杖悠真讨厌菩提
用上了术式赶路的虎杖悠真赶在其他人前到达。他并没有和其他京都校的人碰面，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看了虎杖悠仁一会，等着东京校的人们逐渐靠近后，又迅速跑开了。 东京校的那六人，全部来齐了。 在虎杖悠真最初的设想中，东京校至少会分出一两个人去袚除目标（二级咒灵），从而结束比赛，让他们这边的人暗杀虎杖悠仁的行动失败。 “连狗卷君都来了，也挺看得起我的。”这是认为他真的会杀了虎杖悠仁吗？有趣的反应。 「咒言」的本质是附着了咒力的言灵，是对咒灵特化的术式。 加茂宪纪在赛前曾经提及过应对的方法：用咒力保护耳朵到大脑的传导路径，即保护大脑内侧，就能避免咒言的影响。不久前，虎杖悠真在遭遇了咒言师鹤瓶加也的袭击时，直接戳破了耳膜，让自己耳聋，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也是相同的道理，只不过这是一种正常人不会选择的方式。 虎杖悠真本来还有些期待在袚除咒灵时，再次碰上这位据说咒言效果相当强大的狗卷家后裔。 狗卷棘不在，这样也好。 不过，他还是稍微认真一点吧。要是东道主占据地利和人和优势的情况下，还输给了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那就证明那个人教出来的咒术师也不是全部都是出类拔萃的。 虎杖悠真飞快地拐了个弯，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真是的，我都说过了，咒力量的大小会导致重量也不一样啊，立场也会发生变化的啊。」 这是虎杖悠真总能迅速找到咒灵原因。 ＊ 观战席处 代表那十只三级以下的咒灵的咒符，已经有四张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最顶端那张代表最终目标的咒符，仍安然无恙。 五条悟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双如火焰一样的眼睛。 “啊——真是狡猾诶！说好的不喜欢动脑呢？骗人精！！” ——他可爱的学生，完全被小悠真耍得团团转了嘛。 坐在他右方的庵歌姬捧着茶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又在发什么疯？” “啊哈哈哈，没什么。” “啧，你这人…” 几个监控屏幕里面，传来了京都校和东京校各自对上，互不相让的打斗场景；而右下角则是独自行动的虎杖悠真，他正在迅速穿梭于树林中。 “嘛嘛，看起来比起游戏，大家好像更喜欢互相「交流」哦。”都很有活力嘛。 五条悟说这话的时候，西宫桃正好被伏黑惠的式神鵺从空中击落。带电流的攻击，令跌落在树干上的西宫桃行动暂时受阻，京都校一方也暂时失去了这名机动性最强的观察手。 庵歌姬蹙着眉，忍不住站了起来，面露担忧… “都是咒术师，怎么就不能像三轮一样，和对方好好相处啊？” ——最和平的应该属三轮霞和吉野顺平了，两个并不想打架的人保持着安全距离，看似心平气和地友好交谈着，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诶——歌姬是说「这种」方式的好好相处吗？”上一秒笑眯眯，下一秒同时下手的那种。 五条悟指着已经拔刀朝着吉野顺平砍去的三轮霞，吉野顺平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阻挡了下来，同时三轮霞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晃了几下，伸手扶住树干才勉强站稳。 吉野顺平的术式能够让他召唤出分泌毒素的水母式神。咒力构成的式神和咒灵一样，是无法呈现在电子物品上的，因此从屏幕上看去，吉野顺平像是隔空阻挡住了三轮霞的攻击。 “唉…”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还有，虎杖悠真又单独行动了吗？不会是想要趁着没人在身边，大搞破坏…吧？ 不过，破坏的不是他们学校的森林和建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庵歌姬刚这么猜测完，就见到虎杖悠真突然拔刀，朝前方一砍，一道璀璨的金色火焰从他的刀刃上喷涌而出，瞬间占领了整个视野。 屏幕中金黄色的光芒照亮了庵歌姬脸上惊恐的表情。 “悠真！！不是说过了不准放火吗！！”这可是森林啊！！ “嗯…”乐岩寺嘉伸发出一声模糊地咕哝，像是睡梦中的低语。 老校长拄着拐杖，无视着身边夜蛾正道频频看来的目光，继续低垂着眉眼，似乎又陷入了瞌睡之中。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内里精得很，一早就做好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打算，只要这次被环保团体找上门罚款抗议的不是他们学校就行。 他可应付不过来那些人啊… “哇哦，烧起来了，好可怕哦～～”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的模样，全然忘了这是他们东京校的场地，“呐，听说你们那边每个月最少都要种两次树，这是真的吗？” “我看到咯，乐岩寺校长在幸灾乐祸呢。”五条悟一手按在椅背上，伸着手指，朝着乐岩寺嘉伸指指点点，“老爷爷一定很庆幸这次被破坏的不是自家的场地吧？想得美！”他的唇角勾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也高兴得太早了啦，账单会转寄到贵校的哦。” ——说起来…他们高专内还有哪些设施需要更新修缮来着？啊啊，对了，有几个老掉牙的雕像也该换掉了…明天就把场地定在哪里好呢？乐岩寺校长一定会帮忙报销掉损毁部分的吧，反正京都高专那边每个月不都是要支出一大笔的修缮费用嘛。 乐岩寺嘉伸没有回答，干瘪的胸廓带动着白色的外着起伏着，悠长缓慢的呼吸声从老人带着鼻环的鼻腔里响起。他浑然不知道五条悟心里在打着京都校的经费的主意。 五条悟哼笑了一声，低声用不知道哪里的方言笑骂了一句。 噗—— 最顶端的那张代表着二级咒灵的咒符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代表着这场比赛的结束。 是京都校一方赢得了这场团体赛的胜利。 “哦？这就结束了啊？” 五条悟却没有多惊讶的模样。在他发现他的学生们全部往虎杖悠仁的方向聚集后，他就大概明白了这场比赛的最后结局。 啊啊，真讨厌诶，说好的不喜欢动脑思考的呢？真是满口谎言地撒谎精。 “嘛嘛。虽然在意料之中啦，不过真是——太没劲了，还以为可以惊天动地地来一场平成大爆炸之类的。” 五条悟拍了拍手，拇指挠了几下被眼罩压住的鼻梁。他放下翘起来的腿，双腿大开地坐着，双手手臂向后搭在两旁的椅背上。 “你是想害夜蛾校长被林野厅（注1）的电话打爆吗？” “啊哈哈，没有哦，我会把电话转接给老爷爷的啦。” 在庵歌姬发火之前，五条悟便调转了话题，盯着那片金黄色仍未消退的屏幕，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呐呐，歌姬，妳说——太阳会变成黑色的吗？” 庵歌姬脸上喜悦的笑容没变，屏幕里迸发出的金黄火光照亮了她棕黑色的眼瞳。心思单纯的她并没有察觉到五条悟的言下之意，头也没抬地直接说道： “太阳哪里有黑色的啊？你在说黑洞吧？” “我是在跟你说太阳的火焰啦，天照（注2）不就是切开黑的嘛。” “我不想和你说话。” 这个笨蛋真的知道自己在扯什么鬼东西吗？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庵歌姬原本因为见到京都校获胜的消息而好起来的心情，在五条悟接二连三的无厘头闲话里，被打消了大半。 庵歌姬站起来，拿过麦克风，打开开关，拍打了话筒几下。 她不想管五条悟这个人想说什么东西，又在那边发什么疯了。 还是快点宣布比赛的结束吧，这样也可以阻止那些孩子们继续打下去。 “由于本次比赛的目标咒灵，现在已经由京都校方袚除，现在我宣布——” Boboboshi—— 就在庵歌姬尚未宣布团体赛结束前，剩下的咒符，却同时燃起了红色的火焰。 “诶？”全部是东京校的学生袚除的…？同时？ “真奇怪，”负责转播这一次比赛的冥冥，捏着下巴，闭着眼睛，共享着她所cao控的乌鸦的视野，“鸟儿们全都没看见呀。” 五条悟双手掌微微合着，手指交叉，拇指搭在自己的下巴处，脸上没了笑意。 “虽然想说是GTG（伟大的五条老师）的学生们袚除的——” “但是未登录的咒力也会燃起红色的火焰。”夜蛾正道站起来，补充道。 “意思是，有外部的人…有入侵者吗？”庵歌姬皱着眉放下了麦克风，侧头看向说话的几人。 外部的入侵者？不，更糟糕的应该是他们内部真的出了问题，内部的人和入侵者里应外合了。 庵歌姬想起了赛前，五条悟委托她调查他们京都一方内部成员的事情，面上愈发严肃了起来。 「高专里有人…串通诅咒师，或是咒灵。」 「那种等级的家伙，最近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本人可能是只和诅咒师有来往吧。」 「想拜托歌姬调查京都那边…」 「你，觉得是我们京都这边有内jian？」 「唔…这个嘛，不好说哦，我也不确定嘛。」 白发的术师托着腮，笑得一脸狡猾，声音在他刻意下，显得甜腻又轻浮。 「是——还在『考察期』啦。」 ＊ 虎杖悠真使用了庵歌姬嘱咐过不要轻易使用的日之呼吸也是有原因的。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场比赛的final goal（最终目标）就在他的面前，而是因为发现这只咒灵之后，还潜藏着另一股异常沉重的咒力——不属于参赛的两校学生之中，任何一个人的。 虎杖悠真面具下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获胜的喜悦，他讨厌自己的计划出现意外——不过，拿下了胜利也就无所谓了。 现在先来解决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吧。 虎杖悠真一手持着刀，看着面前缓慢燃烧着的树木，没什么情绪的轻声命令道： “我知道你没死，出来，咒灵。” 面前焦黑一片的森林，除了火焰和树木，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就连夏日的蝉鸣也消失了，只剩下火焰燃烧时产生的呼呼声和枯叶木料皱缩起来的声音。 虎杖悠真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对待老人，你总要耐心点，继国家的小鬼。” “本来真人要来拜访你的，但他被派去偷东西了。” 穿着纯白寿衣，头戴天冠，外形是一个干枯佝偻的瘦削老人的特级咒灵，如一抹刚从坟墓里爬出的鬼魂一样，从森林的深处，慢吞吞地走出来。 由曾经被人供奉过的妖怪转变而成的特级咒灵，菩提，再一次出现在虎杖悠真的面前。 “老夫其实也不是很想来。”——呆在古坟里发呆多好。 是上次救走缝合脸咒灵的那个玩虫子（蝉）的老头？一只特级咒灵…是怎么不惊动天元的结界进来的？东京校的结界这么容易钻漏洞的吗？还是和老鼠一样挖地道进来的？ ——果然东京校就是比不上他的地盘（京都校）啊。 “我问你，咒灵——” 虎杖悠真双手握着刀，明亮的，金黄色的火焰再次盘桓上了变成深红的刀刃，面具后的脸上出现了忌惮。 “——你知道，「继国」？” 菩提的脾气很好，它一点也没有被虎杖悠真的态度和言辞所激怒。不，与其说是脾气好，不如说是对一切事物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什么也不在意，包括咒灵，包括人类，包括自己本身。 对自己的生命无所谓到，如果面前的人类能够就在这里袚除它，它也没什么怨言的那种…反正它本来就在一座古坟里面发呆等死。 虽然菩提认为面前这位「继国家的后人」做不到这一点，做不到将它彻底袚除掉。 “你的羽织，上面是战国时期的纪伊继国家，在伊予岛（注3）的分支的家纹。”它慢吞吞地解释道，“老夫毕竟是西国本地诞生的。” 啧，这老东西，知道的还不少啊，西国？应该是当年被犬妖一族统治的西妖国吧。那它就是战国时期存活到现在的咒灵？感觉也不太像，没有那种浑浊感。 但好像又不太对劲…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就好像那天试图救走富士山咒灵的那个树妖一样。 所以说，是，妖怪变成的诅咒咯？这些上了年纪的东西果然很讨厌，任何东西都一样。 麻烦，今天不想再动脑了，直接先砍个半死再来审问也是一样的。 正当虎杖悠真准备动手的时候，菩提的身体崩碎开来，化作无数灰白色的蝉。这些蝉不规则地飞舞着，阻拦了虎杖悠真的视线。 看上去有些像不久前玩的《Fate》系列里面的老虫子（间桐脏砚）。 虎杖悠真讨厌手脚加起来超过四个的所有生物。 “老夫不是来跟你打架的，继国家的小鬼。”菩提的声音从这一片密密麻麻的蝉后传出。 “有来有往才是打架啊，”虎杖悠真说话的同时，手腕一压，汹涌的火焰已经朝着菩提席卷而去，“单方面，是殴打——” 灰白色的蝉在触及了那金黄色的火焰之后，便像化了的雪一样，融化消失，连声音也没有发出。 但虎杖悠真并不认为一只特级咒灵，会如此简单地被自己的随手一击给袚除。那个能够让一切变成灰白，变得干枯衰老的咒术，对方还没有发动呢。 几只逃离了火焰的蝉在空中盘旋着，聚在一起，不一会重新形成了菩提的身形。菩提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树干上，跪坐而下。 “老夫对你没恶意，只是被人拜托来拖住你而已，并不想和你交手。”菩提很直白地说道，“让我们就这样彼此安静地待在这里，不好吗？继国家的小鬼。”这只咒灵掐着慢吞吞的语调问道，“消磨消磨时间，等那些人打完即可。” 虎杖悠真轻哼一声，取下脸上的面具，仔细地打量着缩在树干上，一双眼睛迷茫地望着天空发呆的咒灵。 怎么可能会有对人类没有恶意的咒灵存在啊…诞生于人类负面情绪的东西，本该是对人类充满着恶意才… “呵，这么说，高专里面有你们这些肮脏之物的同伙？” “你这家伙说好听的曾是八百诸神之一，不过只是被笨蛋当做神祇供奉的非人存在罢了。” “是吗，老夫也这么觉得。” 菩提仍然是那副棉花一样不喜不怒的脾气。 ——因见到它容貌久未变化，就将它当做产土神（注4）来供奉的人类们确实愚蠢。 信仰之毒，这也是导致菩提从庇佑一方的善妖堕落成咒灵的原因。如果当初的它知道几百年后是个妖怪隐于常世的世界，它当年绝对不会继续接受供奉，庇佑失去了统治者和保护者的平民。 失去了心爱的人类女子的它，没有保护好心爱之人子嗣的它，那颗鲜活的心早就随着城破人亡而死去。但人类对衰老的恐惧化作的诅咒，却让它的外貌一年一年地老去，老到自己都忘记了曾经的容貌——因为人类的贪婪啊。 菩提曾经是妖，曾经是神，现在是咒灵，无论哪一个身份，它对人类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菩提凝视着面前使用熟人所创招数的少年，平静如水的心境起了一丝涟漪。 “老夫名叫菩提，菩提寺的菩提，菩提树的菩提。” “老夫现在是人类对衰老的恐惧化作的咒灵。” “继国家的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是继国家的后人，应该能像那个强大的男人一样，让他彻底死去吧。 为什么当年那个男人不杀了它，让它和她于黄泉之下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