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告白回信
校庆日，早自习刚下课。 先前借租的戏服都已经送来，封装在袋子里无人去拆。 顾佳趴在桌子上不指名不道姓地埋怨：“这人排练比谁都积极，关键时刻掉链子。” 陆天齐一大早抹好的发胶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哎，见不到我登台演出，学妹们得多难过，我话都已经放出去了……” 苏鱼头也不抬，眼睛依然盯着英语单词列表，“谁说我们不演了，你们词都背熟了吗？” “啊？还能演？”顾佳和陆天齐发出异口同声的疑问。 他俩不知道，在上早自习之前，苏鱼先去了一趟办公室找上了周老师。 得知秦朗请了病假，周沫本来已经打算向学校申请撤下他们的节目，谁知苏鱼竟然一大早跑来跟她协商—— “周老师，就算秦朗不在，我们的戏也可以继续上。” 周沫正端着刚泡好的荷叶水喝下一口，她疑惑地看着苏鱼，“没有男一号，没人跟你搭戏，伊丽莎白和达西双人的part你要一个人演吗？而且观感也不流畅呀……” “老师，我想让江洺顶上！我问了他，他愿意演！” “江洺？！”周老师差点被茶水里的碎叶片给呛到。 “对，就坐后门边上那个，我们班里最高的那个男生。”苏鱼担心周老师对不上名字，赶紧补充说明。 “人我还是认识的……我知道他在学校迷妹是有一大堆，他那模样演男一号没问题……可是台词怎么办？”周老师想起那个英语试卷从来不写作文的学生，不禁担心这孩子上了台能不能憋出个完整的英语句子，“这样吧，我去拜托技术部的王老师帮忙剪辑一下达西的音频，让他跟着对一对嘴型。就是时间有点紧，希望来得及……” 苏鱼本想说，自己和江洺在一起对词的时候，反而江洺才是记词更快的那一个。多日磨合下来，两人早就把词背得滚瓜烂熟。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让老师心生疑惑，也不想轻易公开两人‘同居’的关系。 “好的……那拜托周老师了。” —— 为了帮助江洺顺一遍舞台走位，四人赶在正式上台演出之前，紧急加了一场彩排。 “从右边上，然后走到这个贴好的标记点……这个情绪爆发点，你递出信的时候，往前走一步，信直接扔在桌子上，那种想要触碰又隐忍的情绪……最后一场戏，是达西跟伊丽莎白坐在一起，还有这个吻……不用真亲，借位处理。” 苏鱼带着江洺在舞台上，将剧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她从台本里抬眼的时候，发现江洺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这人到底听进去了没啊？ “我……讲完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苏鱼不放心，又问。 “ok，都记住了。”江洺轻飘飘地回答。 陆天齐跟着一圈转悠下来，听走神好几次，他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抽到的只是打酱油的男二，对江洺真假掺半吹捧道，“一遍就能记住？江哥，你是真牛X啊！” 彩排刚结束，又要加紧准备装妆造。 趁着江洺去换戏服不在场，顾佳皱着眉头将苏鱼拉到一边盘问，“你怎么会拉江洺过来替补啊？不会也是被他那张脸给骗了吧？！他能行吗？万一演砸了，丢的可是咱班的脸。” “刚刚彩排你也看到了，他配合得挺好的。至少，他那张脸往台上一端，大家都没意见嘛……” 正说着，江洺换好戏服回来了。尺寸对他来说有些偏小，里面的复古白色衬衫紧绷在上身，能衬出他的胸肌轮廓。外搭的一件燕尾服宽肩收腰，对称三角形宽折高翻领，再搭上黑色束腿裤子和长靴，与原本的电影主角形象，已经有了九分的贴近。 江洺一边扣着右手袖口，一边迈着大长腿走近，“这衣服不是我的码，有点……紧。” “好看的。”苏鱼说。 江洺露齿一笑。 顾佳张着的嘴忘了合，她这下更加无法反驳苏鱼的话了——哪怕江洺他在舞台上全程杵成一根木头，大家也会买账的。 “快去化妆吧。”苏鱼提醒顾佳。 两位男生都表示自己需要帮忙化妆，为了赶时间，两两分工——顾佳负责陆天齐，江洺则落到苏鱼手里。 他底子很好，苏鱼只简单帮他上了一层粉底，连遮瑕都没用上，只描了眉毛，再用刷子打上阴影，突出高光，一张本就天然俊朗的面庞变得更加光华照眼。 苏鱼用指尖端着他的下颌，再左右确认一次，觉得还少了点颜色，“上点口红吧。” 苏鱼侧身去化妆包里翻找，忽然被江洺忽然扣住腰，衔了唇。 他蹭了她嘴上的口红，染了她的脂粉香，笑得唇红齿白，“这样够红了吗？” 苏鱼慌张地用眼睛瞟一眼顾佳他们的方向，还好另外两人刚刚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沾了卸妆水，将江洺唇上的红色一点点抹净，“别乱动了！蹭得乱七八糟的，要抹掉重新涂！” 苏鱼用无名指的指腹沾了口红膏体，再一点点拍在他唇上。为了避免涂到唇线以外，苏鱼抹得小心仔细，保证每一道唇缝里都填得饱满……在反复涂抹、仔细确认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一点点凑近了江洺的脸。 睫毛竟然比女生还长……到底在娘胎里吃了什么才能长成这样？ 江洺一开始还能在她灼灼的目光下维持纹丝不动，到最后脖子僵得他实在忍不住侧了头，“咳咳。” 苏鱼恍然回过神，“好了、好了、好了、！你的妆可以了！”她顺手拿起小镜子打算补一下被蹭掉的口红，却意外发现自己今天的腮红好像打得过了头。 —— 高三（A）班的节目被放在了最后压轴。 担任主持人的瘦高女生穿着白色礼服，优雅地飘上台，“最后一个节目，高三（A）班为我们带来英语舞台剧《傲慢与偏见》，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演员登场！” 聚光灯追着四位演员一一登场，底下尖叫一波盖过一波。 江洺最后一个出现，顿时整个礼堂都沸腾炸开。 “卧槽？！男男男男神？！！！” “江洺？！！” “是江洺学长！！我没看错吧？啊啊啊啊！！！你快拍醒我！！” “你手机能拍清楚吗？录了视频回去记得发我一份！！！” “我回去发视频网站，我们学校一定能冲上热门。” …… 四位演员站定，前序音乐响起，台下还在议论纷纷。 江洺轻轻在唇边比了噤声的手势，偌大的礼堂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学——长——好——帅——！” 不知是哪位尖嗓的花痴学妹飙出一声尖叫，又引发新一轮sao动…… “第一排那位戴眼镜的学妹！你，就是你！我记住你了！”陆天齐在台上回喊，惹得大家轰然发笑。 正式开演。 第一幕戏， 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舞会，围绕简（顾佳）和宾利（陆天齐）的感情展开。达西（江洺）和伊丽莎白（苏鱼）两人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 四人一起跳完舞，简和宾利一见钟情。伊丽莎白和达西在一旁没能聊上几句，只给彼此留下了并不美好的初印象，第一幕戏很快结束。 第二幕戏，达西第一次向伊丽莎白在雨中“自杀式”直男告白。 Darcy: Miss Elizabeth. l have struggled in vain and can bear it no longer. These past months have been a torment. l came to Rosings only to see you. l have fought against judgement， my family，s expectation， the inferiority of your birth， my rank. l will put them aside and ask you to end my agony. （达西：伊丽莎白小姐，我一直在徒劳地挣扎，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这几个月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来罗新斯只是为了见你。我必须见你。我一直在与世俗的评价，家族的期望，你低微的出生，我的阶级，所有这些事作斗争，但我现在要把它们统统抛开，让你来结束我的痛苦。） 流畅自然的英文发音从礼堂音响里倾泻而出，台下观众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江洺的动作，个别学妹甚至激动得捂住了嘴…… 观众都被吸入台上演员的情绪里，都以为是直接播放的影视原声，丝毫没有出戏的感受。 周沫老师坐在（A）班座位区的最后排，嘴角浮起了满意的笑——没想到这临时上位的男一号节奏感还真不错，嘴型和肢体动作都卡得很到位。 台上的剧情继续往下走—— 因为此前的种种误会，雨中告白让达西和伊丽莎白两人情绪堆积爆发，闹了个巨大的不愉快，两人不欢而散。 达西为了消除两人之间的误会，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件，快马加鞭，夜里亲自送到伊丽莎白手上—— Darcy: I shall not renew the sentiments which were so disgusting to you. But if I may， I will address the two offences you have laid against me. （达西：让你厌恶的感情，我不会再提。但请允许我把你对我的两个误会也说清楚。） 达西扔下信，转身离去。 第二幕戏，结束。 第三幕戏，是两人清晨在雾中确认心意。 舞台两侧恰时放出了干冰制造的烟雾，伴随着悠远安宁的轻音乐，身着燕尾服的高挑身影，迈过沼泽，在雾中大步朝着伊丽莎白走来…… 达西先生对着伊丽莎白诚挚袒露爱意—— Darcy: If your feelings are still what they were last April， tell me so at once. My affections and wishes have not changed. But one word from you will silence me forever. If， however， your feelings have changed， I would have to tell you， you have bewitched me body and soul and I love... I love... I love you. I never wish to be parted from you from this day on. （达西：如果你的心意仍与四月时一样，马上告诉我。我的爱与心愿一如既往。但是你的一句话也会让我永远沉默。然而，如果你改变了心意，我想告诉你，你对我施了魔法，灵魂和身体，而我爱...我爱...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从这一天开始。） 一段长长的台词，两人长久对视。 中间有短暂的沉默留白，苏鱼放任自己短暂地溺在了江洺的眼神眼里——他好像，经常是这样望着自己。 伊丽莎白捧起达西的手，亲吻达西的手背，承认自己的心意。 …… 最后的落幕戏是黄昏时刻，两人婚后甜蜜依偎的发糖场景。 周围是莹莹烛火，达西和伊丽莎白面对面跪坐庄园的喷泉池边。 达西先生深情地一声声呼唤着自己的夫人…… “Then， how are you this evening， Mrs. Darcy？”他在她的眉心一吻。 “Mrs. Darcy.”左脸颊一吻。 “Mrs. Darcy.”右脸颊一吻。 “Mrs. Darcy.”最后一个应该落在唇上的吻，江洺记得苏鱼说过要借位处理。 他微微侧头，板着腰身，绷紧着腰部肌rou。 小心翼翼，谨慎避让。 然而，避让敌不过主动。 这一次，是她主动的。 江洺有一瞬间的瞳孔微张。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很快就结束。 “这是我的回信。”苏鱼递上一个信封。 江洺记得，台本上没有这句台词。尽管心里疑惑，手仍接过了信。 落幕的乐章响起，台下掌声雷动，在全校师生的注目下，江洺掀开信封。 里面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旧糖纸，里面有两行字。 上面泛黄的幼嫩字体是自己幼儿园的时候写下的： 【江洺一zhí xǐ欢苏鱼。】 中央悬挂的巨大彩球轰然炸开—— 各色的彩带亮片从天而降纷飞飘舞，旋转的灯球将破碎的光斑洒向四周。 在千人欢呼的喧闹声中，江洺收到了第一封情书时隔多年的回信。 江洺惊讶地抬头，对上苏鱼的笑颜。 周围的热闹太大声，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江洺愣愣盯着苏鱼一张一合的唇形，像是刻意0.5倍速慢动作在他面前播放。 一字一字，被他拼凑起来，正是糖纸底下那一行新添的秀丽字迹—— 【我 也 喜 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