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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尖锐地响起:“宋彬,尔行事之前,莫忘来处!”宋彬回头就看见易显荣被打断了双手,像是一捆乱草被摔在地上,一个威风凛凛的羽林卫校尉一手扶住刀柄,一脚才在易显荣的肩膀上。易显荣面目狰狞,宋彬却看着易显荣那双价值千金的双手,脱口而出:“使不得呀!易叔祖诗画双绝,功夫都在这双手上!”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惊讶恳求,把所有人都惊呆了。莫沙云有些讪讪地把脚放下来,看了看易显荣的胳膊:“真这么有才?”他这样经常跟着襄国公出入的羽林卫校尉,和普通武人当然不同。虽然自己也就认得字的水准,不过,托襄国公的福,他好歹也蹭了一两把文老尚书亲笔写的折扇,打算当传家宝。易显荣则万万没想到,他都要杀宋彬灭口了,灭口不果,他还威胁宋彬别乱说话,否则杀宋彬全家,宋彬居然还能想着替他求情?宋彬自己也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文双月进门捡起那一封被宋彬揉成团的书信,察看之后,仔仔细细地推平整,看着落款处一个潦草的“刘”字,她微微一笑,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封之中。不止有了这封信,有了肝胆俱裂的宋彬,还赚了一个东胜浪子易显荣。可谓丰收。“宋大人,请吧。”※文双月没有带着宋彬即刻进京,她征用了当地听事司的文移处,突击审问宋彬。这是突审的最佳时机。宋彬刚刚死里逃生,正处于对师门、上峰极度不满,甚至怨恨的情绪中,他需要抓住听事司这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绝不会拒绝配合。文双月不会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一旦宋彬闲下来,脑子清醒了,考虑得更多,察觉到比死亡更重要的事时,情势就会生变。单单一个听事司也不会让宋彬如此笃信,关键是此行前来救他的,还有一队羽林卫。宋彬立刻意识到,这个案子是皇帝亲自查问的!——他必须好好地问,好好地答。他甚至强压着兴奋荒谬地幻想,如果我撒谎撒得高明一些,说不得不仅不会死,还能一跃而上,直入青云?文双月问他,他就滔滔不绝地开始了“招认”。先说世兄刘世新写信给他,传达师门的消息,暗示要对付单阁老一系。他一个区区五品官员,怎么能抵抗嘛?不过,师门势力虽然庞大,但他宋彬是个好人啊!师门想诬陷不党不群的同门邱灵非,借此攻讦吏部文选司,攻讦单阁老,他一看无法挽救了,就故意出了个杀招,他是故意说邱灵非觉得徐乡晦气,方才怠政不巡。哈哈哈,这个理由多可笑嘛,对不对?一看就是假的呀。这样一来,朝廷肯定就会发现邱灵非的冤屈,马上派钦差来洗冤翻案了!——他宋彬真是太正直不阿又聪明机灵了!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出淤泥而不染。陪着文双月做记录的女下属白眼都翻上了天,文双月还听得非常认真,直接问重点。“与京中是书信往来?如今书信在何处?”“弹劾邱灵非的折子是你们润色?都察院黎州道御史薛鹏的手笔?可有证据?”“听事司黎州监事千户沈春娘与黎州承宣布政使司经历郎奂有染?”……一夜之间,文双月就拿到完整的供词,从宋彬家中翻出了他暗中存下的书信。文官心眼儿多,若是彼此势均力敌,当做同盟,谋的又是抄家灭族的大事,往来书信必然就会焚毁。如宋彬这样冲锋陷阵的小喽啰,得了师门授意,扮演的是马前卒的角色,干的事都不干净,所以,任何一封来自师门的书信,哪怕送信人非要盯着他阅后即焚,他也费心使了手段,把书信整整齐齐地藏起来了,怕的就是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如今这些来往书信,全都是现成的证据。全都落在了文双月手中。文双月直接把供词证据打包交给了莫沙云,请他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她自己则带着剩下半队羽林卫,押着宋彬、易显荣,慢慢地往京城走。这是龙幼株所交代的。口供、证据在暗,人证在明。两条路一起走。没心没肺的女下属兀自带着初次出差的兴奋,骑在马上,提着曳撒袍角,自觉威风凛凛。文双月心中则没那么轻松。她很明白,龙司尊这是在引蛇出洞。钓的不是旁人,正是目前正在苍山县驻地判官的黎王殿下——一旦黎王出面截人,这事儿就……闹大了。“文大人,前面就是苍山县了,咱们进城打尖,下午再走?”羽林卫询问道。“进城也是七八里路,何必绕一圈?我记得来时也有茶寮子,咱们赶一赶,晌午在前面二十里铺打尖,用了茶饭稍歇片刻,下午再走三十里,夜里住平遥官驿。”文双月下意识地拒绝。她并不希望出现钦差卫队前来截人的局面。若黎王心狠一点,只怕他们全都没命回京!羽林卫只管当打手,并不具体负责查案,是以此行以文双月为主。她吩咐赶路,羽林卫服从性极好,也没抱怨什么,传了命令之后就继续往前行。※与此同时。苍山县钦差行辕内。张岂桢领着一队乔装改扮的卫戍军,正要悄悄出门,却被一个人堵在了门口。单人匹马,负手而立。除了马背上挂着的那一把长剑,看不出一丝武力彪悍之色。偏偏就把这一帮子虎背熊腰高大英武的卫戍军给镇住了,一个个束手束脚,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怎么回事?”张岂桢不耐烦地越众而出。黎王谢范的心腹都在卫戍军,当年也都曾随皇帝巡幸西北,正是就近随扈皇帝的那一波人。既然和皇帝离得近,那么对常年随在皇帝身边的衣飞石就更熟悉了。张岂桢如此不耐,站在前排的卫戍军则磕磕巴巴地提醒他:“衣……衣督帅。”张岂桢心头一凉。就见站在门口的那人转过身来,熟悉而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特来拜望黎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