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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一句:“我吃完了。”一直在数饭粒的王函也赶紧松了手,跟着jiejie一块儿站起了身。姐妹俩准备离开餐桌回房间去。她们的母亲试图喊她们再喝点儿汤:“喝点儿猪脚汤吧,我把油给撇掉了,美容养颜的,一点儿也不油腻。”王函没动,王汀抿了下嘴唇,转过头来强调了一句:“我吃饱了。”说着,姐妹俩又往楼上去。“站住!”一直在饭桌上闷着没开口的王家爸爸突然间拍了筷子,沉着脸训斥两个女儿,“你们在你们妈面前摆什么脸子?你们摆给谁看?你们mama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成天忙着伺候你们,还要看你们的脸色?”王汀的肩膀僵滞了一下,却还是抬脚继续往楼上走:“我们下午会回南城去,明天我们都还要上班。”“砰”的一声响,这一次,王家爸爸直接拍了桌子。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厉声呵斥:“我不求你们施舍。别回来一趟像给了我们天大的脸一样,我不稀罕!”王汀突然间回过了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其实我们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稀罕。”周锡兵快速走到了自己女友面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担心她父亲会再给她一个耳光。王汀倔强地抬起了头,脸上的神色不变:“也没什么好稀罕的。”王家爸爸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开始发青,然后变成了惨白。因为家中窗帘拉开了,他的脸处在了逆光之中,站在楼梯上的姐妹俩只能看出隐约的轮廓。直到母亲发出惊呼,拼命喊着“老王”的时候,王汀才猛然察觉到不对。她患有高血压的父亲,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下,瘫软在了地上。王汀脑子“嗡”了一下。爸爸有长期高血压病史,他的情绪不能强烈波动,否则可能会出现中风。王家mama惊惶地想要掐丈夫的人中,被大女儿推到了旁边。“别动!”王汀厉声呵斥着,开始指挥所有人,“王函打120,mama你去拿冰箱下下面的冰帽,周锡兵你过来,帮我一块儿把爸爸侧卧着。”王家mama慌慌张张地开了冰箱门,手抖得怎么也拉不开下面的屉子。她的手边多了一双rou乎乎的小手。王函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屉子中翻出了冰帽。当mama的人怔怔地看着小女儿,然后突然跟反应了过来一样,慌慌张张地强调:“我去拿药,拿你爸的降压药。”然后降压药送到了丈夫嘴巴边上,却被大女儿一巴掌挥开了。她的手劲那么大,甚至在她母亲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王汀的父亲瞪大了眼睛,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大女儿声音冷静到冷酷:“你要是不想一辈子瘫着的话,就闭嘴,保持安静。”急救医生抬着担架进门的时候,夸奖了一句家属送院前的处理专业有效:“这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用个冰帽给头部物理降温的重要性。低温能降低大脑细胞的坏死速度啊,减轻出血对大脑的损害。”王汀冷淡地抬起了眼睛,沉声道:“麻烦您手脚轻点儿。我爸受不住。”救护车一路呼啸开道。作为家属,王汀坐在后车厢中陪伴着担架上的父亲。看着那张吸着氧气的苍白的脸,强烈的茫然与懊悔冲击着她的心脏,她几乎要承受不住。周锡兵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脸色其实并不比担架上的人好丁点儿的女友:“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王汀小幅度地摇着头,挣扎着从男友的怀中出来。她还得打电话联系医院的熟人,即使她鄙视一切利用特权加塞的人,等到了她亲人的身上,她的第一反应却依然必须加塞。医院的急诊永远是人山人海,你急,别人更急,凭什么就说你比别人急?手机里响着“嘟嘟”声的时候,王汀恍恍惚惚却又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权势与钱财的好处。有权有钱,就意味着在有限的资源面前,你可以占据最好的那一份。电话被接通了,她瞬间恢复到了清醒的状态:“喂,卢主任,我是王汀,王远的女儿。王爸爸可能中风了,正往你们医院赶。”救护车呼啸着飞驰进了医院大门,急诊楼下,已经有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等待。人刚从救护车中拖下来,就被连着担架车匆匆忙忙推走了。卢主任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一路小跑着过来,安慰了一句王汀的母亲:“嫂子你别慌,没事儿,王汀处理的很好。”被夸奖的人却瘫软在冰冷的等待椅上,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她恼恨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发作,她完全可以跟父母坐下来好好谈论这件事。可是强烈的愤懑冲击着她的心。也许是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她已经丧失了跟父母正儿八经交流的能力。所有的事情,包括高考填志愿,大学毕业读研,放弃进医院改考公务员以及跟前男友交往分手,再到带周锡兵回家,等等等等,这些事情,她只是负责通知一声父母而已。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她没有怨怼只有感恩。实际上,她的怨怼从来没有消失过。即使理智上告诉她要理解,情感上,她依然会怨会恨,会想要远离。戴着帽子口罩的医生出来了,要跟家属交代病情,让家属签字。王汀知道这些不过是流程而已,到了这个时候,除了签字,患者家属没有任何选择。当然,家属也可以选择直接将人给拖走,但这基本上就意味着放弃患者了。原来只有自己站在这里,听医生一条条地念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时,她才能真切地明白病人家属认为医生残忍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一个个冰冷的医学术语,像柳叶刀上的寒光一样,仅仅凭借着锋芒,就能开肠破肚,让人血流成河。王汀机械地听着医生的话,艰难地拿起了蓝黑色的签字笔,“嗯”了一句,寻找签字的地方。明明很熟悉的,即使已经离开医院好几年都不曾忘记丁点儿的熟悉,可她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也找不到签字的地方。“我来吧。”手上的笔被一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拿走了,她飞快地在好几张纸上都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轻声念叨一句,“你们爸爸,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王汀突然间爆发了,重重地摔下了手上并不存在的笔,声音压得很低却沉得像一座山一样:“所以错的人是我对不对?对不起你们的人是我,对不对?真是对不起啊!”她的母亲皱起了眉头:“你爸爸现在人还躺在里头……”“所以错的人肯定是我。”王汀的嘴唇哆嗦着,眼睛不知道应该落在哪处才是对的。王函跑了过来,紧紧地搂着jiejie的胳膊,却被周锡兵拽开了。他揽着女友的肩膀朝岳母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