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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的命全乱套了,因为穆柯,因为季杏棠。心中之所想的结果亦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他认定代替季杏棠去和苏少九周旋就是最好的打算,所以若玉仅在穆家待了一天就去找杜子明。杜子明听了若玉的想法,颓颓一念荒唐便不再理他。若玉胸中憋火就要和他理论,哪知刚到他跟前,脚步弹软若簧一下后栽在地。若玉不怎么说话,一张嘴就在杜子明跟前叫嚣,睡着的时候才像猫儿一样安闲。外头下着大雪,狭长的床帘缝使房间里有一束昏沉的光影,他的呼吸渐渐深长,凑近了听得到咝儿咝儿的呼吸声。此刻他成了一个弱美人,还是一个抑郁寡欢,无依无靠的弱美人。杜子明在廊前看着晦暗的鹅绒大雪,转眼间院里的花木都被覆上一层白。他很冷,把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裹成冬瓜,那只白兔就蜷在他腹前,用软绵温热的肚皮盖住他的手掌。山寺幸装作陌生人的样子,端了一杯热茶,看着茫茫的雪,飘忽地说,“先生,进屋去罢,水汀有暖气。”那声音飘忽的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山寺幸不过是杜子明捡来的小丑。他是一个日本人却从来没有去过日本,他的祖辈父辈早在上海开埠的时候就来到中国,靠着茶商生意在中国有了立足的一席之地。母亲抽大烟膏子使家道中落,不堪重负,父亲一把大火想把一家人全都烧死,他命硬逃过一劫,脸却被烧坏了,再没有美丑,只是个无相人。他的中文很好并且从老艺人那里学了捏皮面变脸的手艺。那天差不对也是这样湿冷的天气,往后杜子明也是这样把他藏在亭寰阆苑里,对他说,想出去的话看谁不在就变成谁的样子。山寺幸活的像个老鼠,可又不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露馅的时候也只闷声就跑。他在杜子明身边话很少,更多的时候两个人都保持冷漠。直到老头子遣了门徒出去,自己换了洋房,这处老宅只剩他们二人。还是冷漠,只是这点冷漠已经让人习以为常并不尴尬。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杜子明一个,杜子明很冷,他也愿意相偎着,rou贴着rou,夏天暖他冷汗浸透的身躯,冬天暖他寒气沁透的身躯,像他的白兔。有一天他觉得自己也病了,因为他对这具病掉的身体也会产生冲动,又或者在看见白啸泓对季杏棠的所作所为让他更加冲动,但是这样的身体也许会坏掉。在夏天的烈阳里,山寺幸陪他在藤条床上晒太阳。他一条腿横斜在榻沿上,一条腿屈压在臀下好让杜子明枕着,给他念诗或者读报纸。晒的久了,山寺幸像是被水洗了一样,他是热;杜子明也像是被水洗了,这个温度却很舒适。脖子上有一圈汗,杜子明解开衫前的扣子,胸前那点红尖,周围极细小的茸毛在阳光的曝照下晕成日光的虚轮。山寺幸看着,全身上下唰地出了一层微汗,这汗比日晒还要热,再接着浑身的血管都在汩汩跳。他把手放在杜子明脸上,先是很凉的皮面,不一会儿就感觉到热,他也是有温度的,那么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有心理和生理需求,可他不喜欢自己,毕竟自己没有脸,不知道算不算人,他收回手,想到这儿所有的热都凉了。他最喜欢谁呢?最喜欢阿棠,见到他总是笑的最开心。他固执地想,杜子明喜欢的不多,他喜欢的自己也要放到心尖上护着,从此他的心里只有这两个人。后来若玉出现了,杜子明利用他,他就跟着杜子明利用他;杜子明和善待他,他就跟着杜子明和善待他,久而久之他的心里若有若无有了三个人,他的心太小了,也只这三个人。一个在卧房里睡觉,一个被迷晕在客房,一个在自己身边。杜子明把目光放远看向天穹,“我想看看这梅红松绿。”“都被雪盖住了。”“真正想看花看柳的人,哪里都有无边春色。”山寺幸的心头有一阵寒风卷着雪花飘过,是他自己痴心妄想了。杜子明呼了一口寒气,让山寺幸推他进屋,他想去看看若玉。他的动作很轻,若玉还是醒了。他第一眼看见了墨白,他站在杜子明跟前摸白兔。若玉赤脚下床把墨白拉到身后,疑惑又害怕,“他怎么在这儿?”墨白仰头眨眨眼,稚气地说,“爸爸送我来的,他现在在床上睡觉。”墨白又蹬着脚跑到杜子明身边,脸贴在他膝盖上用头拱白兔。杜子明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好了,你抱着它去外面玩儿罢,桌子上还有糖果。”若玉脚跟又软了,看见墨白出去才坐在床上。他要喝水,山寺幸递给他倒了一杯温茶,若玉咕噜喝了两口,“你把他们弄来干什么?”杜子明笑微微地说,“墨白说是阿棠送他来的。阿棠把最后一处宅子也卖了,啸泓还在牢里,你还是赶紧回去不要来趟这趟浑水,或者你想在我这儿住几天也可以。”若玉沉默一刻,斜着眼角瞥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哪?你知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打算?你让他去给人当姘头?把他往死路上逼?”杜子明说,“那你呢?把你送到苏少九身边与虎谋皮。你是要找机会杀了他,以命抵命伏了法?还是委曲求全变成阿棠陪着他一辈子?梓轩,你就是你,他就是他,装的再像还是会有破绽,我不想看着你把自己搭进去。至于阿棠,船到桥头自然直。”若玉悲怆起来,他糟蹋穆柯的真心,再没有什么脸面说喜欢他,他唯一的牵挂莫过于此,他也不喜欢自己了,了无牵挂。若玉跪在杜子明面前,垂着头央求,“天保哥,我知道你不会害季哥,可是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从我来到上海一直听你的话,你就让我自己做一次打算。你知道我对不起季哥,要是能替他挡这一劫,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若玉拉住了他的手,“天保哥,求求你,你让他带着墨白带着白啸泓走罢,去哪里都好,离开上海,往后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等他们安全了,我还可以替你做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露馅,季哥的习惯我全都知道的,我除了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尝不出味道。”若玉又把额头抵在他手掌,“这个时候你不要糊涂,求求你……求求你……”杜子明轻缓地喘了口气,合掌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发旋沉默不语。良久才道,“那都是上辈子的恩怨,你没有对不起阿棠,阿棠是一根筋可他不会恨你。地上凉。”若玉摇着头不愿意起来,“不,你把季哥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不让他去做傻事,可白啸泓要是死了他也活不下去的啊。”“我巴不得他死呢……”他虚弱慵颓的声音传来,那样与世无争那样凛冽刺耳。杜子明转着轮椅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