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腔里一阵绞痛。这痛楚来得如此迅疾,又如此陌生,以至于他还不及分辨,就产生了一阵的眩晕和恍惚,只道:“不要也没关系,京城里什么都有……”姜雪宁已被逼到崩溃的边缘,发了狠一般朝他喊:“什么都有,除了自由!”谢危道:“你怎么不明白呢?”姜雪宁道:“放开!”谢危一字一句对她道:“天底下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有牵绊,便永远困在囚笼!你终究,不得不回来……”大抵世间所有的真话都太过残酷,包裹着一层又一层尖锐的荆棘,不但入不了人的耳,反会刺得听者竖起浑身的防御,将自己紧紧保护在里面。那种恐惧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加翻涌。姜雪宁不知自己到底是更恐惧谢危这个人,还是更恐惧他这句话,终于忍无可忍,掰不开他钳制着自己的手掌,便埋头一口深深的咬了下去。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几乎透入骨髓,可谢危仍不愿放手,望着她,声音里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的哀求,近乎偏执般道:“姜雪宁,不要走。”可痛到极致,手指一阵痉挛。姜雪宁到底还是挣脱了他,胸膛起伏,怒睁着眼,往后退去,像是反驳他,又像是要告诉自己一样:“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她什么心绪都来不及收拾,更不愿往深了去想。就这样逃了。逃得远远的。当晚便乘着府内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带上她的行囊,出了京城,山水路迢迢,一去蜀中三千里。谢危手中空空荡荡,鲜血从手背顺着靠近虎口的位置淌落,一片锥心的淋漓。他到底站在门内,没有追出去一步。那一道不高的门槛,仿若一道鸿沟,将他与外面的世界撕裂,谁也无法跨越,旁人进不来,而他出不去。吕显来到壁读堂时,天已薄暮。剑书立在外面不敢进去。他顺着那道门向里面望去,只见里头昏暗一片,先前姜雪宁从幽篁馆取走的那张琴躺在地上,碎了根琴柱,崩断的琴弦如一根青丝般蜷曲。而谢危立在阴影里那面墙壁前,久久没有动一下,枯槁似根朽木。窗沿上搁了小小一枝青杏,落日余晖深红的光从青翠的叶片背面透入,还未长熟的果子嵌在枝边,也不知是谁人所折。姜雪宁该是来过了。吕显见得这场面,竟也不敢往里踏了。倒是谢危,慢慢转头来,看见他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面上并无异样,道:“你来得正好,赶上议事,一道吧。”吕显却看见了他的手。谢危从那张摔坏的琴旁边走过,朝斫琴堂方向去,只想众人应该等久了。吕显与剑书还站在原地。剑书一片惘然,也不懂:“为什么不强留呢?”吕显回首望着那摔坏的琴。沉默许久,少见地没了笑,慢慢道:“谢居安不是那样的人。”第181章蜀中马车飞奔出了京城。身后巨大的城门在金红的落日之中慢慢合拢,夜色也随着离这座城池越远而渐渐浸染,将天幕蒙成了一片黑,掩去了原本繁华的声音,让官道上那哒哒的马蹄声变得清晰。姜雪宁静坐在车内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掀开了窗边的车帘,朝着后方望去:城楼上明亮的灯笼,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慢慢黯淡下来,像极了夜幕中那稀疏挂着的寒星。她一直以为,若有一日,自己终于抛却一切、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该像是出笼鸟一般欢欣喜悦。然而事与愿违。临别时谢危那失望而断然的一句句话,简直如同恶毒的诅咒,化作了一片乌云,一阵阴风,不断盘旋在她脑海,笼罩在她心上,驱之不散,挥之不去。天底下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有牵绊……便永远困在囚笼!他懂什么?不过是威吓她,逼迫她,不想让她离开京城罢了!姜雪宁收回目光,慢慢闭上眼。她强行清理了自己混乱的念头,只数着前面车夫挥舞马鞭时的声响,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在谢危府上发生的那些极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从京城到蜀地,路途遥远,足足有三千里之远。朝廷往来消息虽有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甚至八百里加急,十数日甚至数日便能跑上一趟,可姜雪宁这一去带的行礼虽然不多,却也装了一辆马车,另带了棠儿莲儿两个丫头,还有府上的护卫同行保证安危,马匹纵然选得精良也无法与朝廷相比,所以天气好的时候一日行上百多里已经算是顶了天。夏日昼长夜短,本适合行路;可夏日里也多狂风暴雨,一旦遇着不合适的天气便只好在驿站或者客店停留,甚至借宿村庄。姜雪宁上一世在京城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偏又狠了心地要早些去到蜀地,一路吃住都不方便,倒把自己逼得瘦了一圈,颇有点形销骨立。到得黄河边上时,赶上洪灾刚过。入眼遍地饥民,路有饿殍。也不知哪里跑出来不少天教的人,四处散布朝廷无能、昏君无道的谣言,说是皇帝做不好才引来了天灾,又开粥棚布施,倒是把人心攥在手里。姜雪宁不在朝,不为官,纵然见不得这样惨烈的场面,也无法救助如此多的灾民,虽把天教的谋算看得清清楚楚,心有忧虑,可回过头去一想天教散布的那些话实在算不得“谣言”,而谢危运筹帷幄,上一世连天教都灭了干干净净,想来对这些事情自有洞察,也无须旁人来提醒。她到底狠了心,让车夫继续赶车前行。过黄河,经洛阳,越蜀道,到成都,几乎是从初夏行到了初秋,一路所见的景致也从莽莽平原换成渭河汤汤、蜀道天险,最后才是被崇山峻岭圈在其中的天府沃野。尤芳吟早收到她要来蜀中的消息,提前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在成都、自流井两地为她各置了一处宅院,一处常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