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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红楼 小红楼,是渭城内第一家西洋喫茶店,顾青岩早就听过这家喫茶店的英格兰下午茶很是正宗,茶叶用的是舶来的大吉岭茶还有掺了香柠檬的格雷伯爵茶,杯壶盘架皆是店东亲自从英格兰挑选后渡海带回的宝贝,刚从英格兰回乡时,顾青岩偶尔也会突然嘴馋,光顾过几次,就为了吃口地道的乾巴司康饼。 半年前从京城回来后,顾青岩就有意地避开小红楼所在的中心街,毕竟,顾青岩自己已经不是去京城前的自己了,淡然地自嘲一笑,从拒绝到理解而后接受自己的现状,顾青岩花费了半年,跟在他身后的顾婉霖轻碰了他的手肘,问道:「得上二楼,哥你能行吗?」 顾青岩微微颔首,「能行」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顾婉霖知道自家二哥难得外出,还是在意旁人眼光,也低下声来:「那哥你慢慢的,我先上去看看,卢家的小姑娘来了没」 顾青岩没回话,只是认真地握着楼梯扶手,缓慢地挪动自己。 半年前在京城,一场车祸,他伤了脚踝,踝骨被车轮辗碎,按照当时收治他的医院所说,能保住脚已是天大的幸运,大夫给他做了手术,尽可能地復原了大部分的碎骨,并成功地避免了截肢的可能,但伤口和碎裂的踝骨癒合后,顾青岩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如常地行走。 即便坚持执行大夫交代的復原运动,左脚踝处伤处内纠结的疤痕组织已经生成,并实切的让顾青岩体会到,不是他意志坚定的坚持治疗,左脚就能復原,这已然失常的部位会跟着他一辈子。 顾青岩在英格兰雪菲尔(注一)一待就是六年,主修建筑,回国后,他受聘京城研究院,记录各地古建筑,从工法材料到整体结构寸法,一一测量后製成蓝图,用纸笔将这些雄伟人造物的现在封印,即便过往已不可追,却能以备未来,顾青岩做得十分起劲,可惜,这工作要能爬上爬下身体力行地做实地测量,伤了脚后,顾青岩自觉再无法胜任了。 他辞去职务,黯然回到了渭城,过了半年消沉日子,直到前段时间,顾青岩的父亲顾山泉向他再次提起了渭城大学的教职邀请,顾青岩才有些迟来的回神,也是,自己不能也不该一直消沉下去。 不过,就算心知该要振作,顾青岩还是没有答应,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能胜任教职工作,顾山泉也没有多劝,他熟知次子天生矜持多虑,很多事不能cao之过急,得让他自己理出头绪来。 这份教职工作,不是顾山泉主动去替顾青岩寻来的,而是渭城大学刚组织出来的建筑学院院长自己打听到留洋学建筑的顾二公子自京反乡,亲自上门来想要延揽顾青岩,仔细算来,前前后后来了七八次,顾山泉从一开始擅自替儿子拒绝到最后试图做中间说客,多少是被对方求贤若渴的执着打动。 能不能做建筑研究、能不能教书,在顾山泉眼裡其实都无所谓,顾家在渭城以行商起家,有多家商号,他也曾提议让次子跟着长子一起学习家业,就算只管其中一间舖子,大概也能一生安泰。 可惜顾青岩也没能把这建议听进去,成天消沉的在小院裡踱步,说是练伤脚,顾山泉只觉得儿子是在自虐,每每看到顾青岩脱力坐倒院中,顾山泉心裡难受,更是想方设法地想要给顾青岩如今颓丧的生活裡添把薪火。 于是,一件顾青岩自己都印象模煳的婚事被提了起来,对象是顾山泉世居青城的老友卢天明的么女,顾青岩可以理解老父亲想替自己找到新的生活重心,自己也的确早过了适婚年纪,但履行这个自己已然不復记忆的娃娃亲,对顾青岩来说是有些荒谬的。 自己的这脚,虽不是无法自理日常的重残,但老来必然成为累赘,而且这结亲对象,比自己小上太多,整整十二岁,生肖都轮过一回了。 按顾山泉回忆,这娃娃亲是在十来年前卢天明携全家到渭城游玩时结下的,当时卢天明的么女大约三四岁年纪,话都还说不清楚,但一来到顾家就只想黏在顾青岩身上,连自己亲妈想抱都不肯撒手,两家长辈笑闹间说着「这小姑娘鬼灵精,自己给自己定未来夫婿啊」,这娃娃亲便稀里糊涂的结下了。 顾青岩花了点时间才从记忆裡找到了蛛丝马迹,的确是有过这麽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奶娃娃追在自己身后不放的一幕,也隐约记得后来卢家一行要走,顾山泉还让自己把贴身的玉珮送给了那个奶娃娃,当时顾青岩觉得就是安抚哭闹的孩子,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两家父母其实当真。 顾青岩想了几天,始终觉得这婚事不该履行,可顾山泉没有鬆口遂他的意,顾青岩也只能着人去打听这个小姑娘,想找看看有没有能构成不履行婚约的由头。 就打探的人回报,小姑娘很受家人宠爱,但卢家守旧,不太喜欢女子抛头露脸,所以只让读了一两年女学校,其馀大多时候还是藏身深闺,没能有太多消息。 顾青岩听了反而高兴,这不就有理由了吗?他同顾山泉论说了起来,自己和小姑娘除了年龄差的多外,自己喝洋墨水多年,思想不同于大多数人,这婚后怕是相处不来,卢家也不一定捨得让掌上明珠嫁给自己一个跛子,费尽唇舌说了一大通,最后只换来顾山泉严肃的回应:「这婚事虽然是玩笑起头,但的确给了信物,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还得听听对方的意思」 顾山泉虽然在同辈裡算是个相对开明的人,但在一些观念上还是老派,尤其这桩婚事的对象是卢家,态度更是郑重,顾青岩能理解父亲守诺重义,如果他今天人好好的,或许不会抗拒,但自己废了隻脚,哪还能同日而语?但顾山泉态度强硬,顾青岩知道若自己态度过于激烈,惹毛父亲不说,万一害两家交恶,也非本愿,于是只能同意父亲先跟卢家就此事提个头,看看卢家反应,如果小姑娘抗拒,自己便顺势下马。 就在顾青岩想着万一对方答应了自己该怎麽游说好使婚事作罢时,事情出现了他想像外的发展。 昨日卢家那儿来了电话,这小姑娘竟想亲自见顾青岩一面,约他在小红楼一会,卢家家风保守,怎麽想都不可能允准未出阁女儿私会男子,即便对象是定了娃娃亲的自己,顾青岩不禁有些好奇,这女孩似乎和自己打听到的,不太一样,不是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于是,顾青岩久违的出了门,在么妹顾婉霖的陪伴下来到小红楼。 注一 The University of Sheffield,是一所位于英国南约克郡雪菲尔的公立研究型大学,其建筑学院历史悠久,开设于1908年。 二、不会再提退婚的 小红楼一楼是四散的雅座,让散客使用,二楼则有三个包间,供客人订位使用,一些仕绅常在此聚会,顾青岩一上到二楼,便看见顾婉霖在其中一个包间门口对自己招了招手。 来到门口往包间裡看去,一个穿着粉色短袄和赭红摺子裙的少女立在窗边,正兴致高昂地看着窗外,小红楼正面临街,背面则向着贯通整个渭城的渭河,这包间的位置正巧对着河面,景色很是不错。 像是听见了顾青岩的脚步声,少女回首看了过来,然后有些慌忙的站直了,朝他微微颔首,顾青岩注意到她身上短袄的立领前别着玉製的领饰,看起来像极了自己少时给出去的那枚玉珮。 注意到顾青岩的视线,少女侷促的抬手摸了摸那枚玉,脸颊有些微红,瞬间又放下手,故作镇定的朝着顾青岩开口:「顾二先生,请坐」 显然,她便是卢家的小小姐,卢映露。 顾青岩礼貌的点了头,走进包间,就近拉开把椅子坐下,顾婉霖紧随其后,在顾青岩身边落座,与此同时卢映露也就座了,三人对看着,一时气氛凝结,没人知道该先开口说些什麽才好,好在服务生及时出现,将三层的点心塔摆上了桌,每个人面前也都多了盛满大吉岭茶的茶杯。 卢映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藉饮茶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却被茶水烫了下,瞬间皱了眉,粉唇微张,一小截红舌吐着,而后意识到是在人前,又慌忙地缩了回去,顾青岩看着,觉得卢映露的作态异常的鲜活,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 一旁的顾婉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二哥的异样,心裡觉得有趣,顾青岩不恋风月只爱建筑,顾家兄弟们除了他都早早成家,这回他对婚事持反对意见,他们兄弟姊妹几人就背着他讨论过,顾青岩这块大木头,要是连娃娃亲都错过,怕是要孤寡到老,却没想到,现在看来,顾青岩这晚开的窍,或许正是留着要用在这娃娃亲上的。 一顿下午茶,顾青岩没说太多话,就是在meimei和对方攀谈时,静静地观察卢映露。 卢映露和自己记忆裡模煳的幼儿身影早无重叠之处,不过自己的玉被她养得很好,看起来很是柔润,顾青岩不禁想,卢映露如此珍惜这玉,是否表示对这个亲事很是重视,小姑娘看起来对见自己有着期待,要是知道自己存的是退亲的心思来的,该要多难过。 于是,到分别之时,顾青岩都没有提起任何跟亲事有关的话题,而卢映露不知是否也揣着类似的心思,默契的隻字不提,在顾家兄妹的目送下,上了卢家来接人的车。 回程路上,顾婉霖看着顾青岩向着车窗出神的侧颜,觉得有戏,毕竟来时路上,顾青岩那脸就像滩死水,现在看着,不仅神色若有所思,还有几丝久违的活气,顾婉霖心裡高兴,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往顾山泉的书房去。 「婉霖回来了?」顾山泉正在桌案边写着大字,不用抬头就知道这雀跃的脚步声是谁,顾婉霖凑到父亲身边,将小红楼裡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遍,顾山泉听闻,缓缓地放下了笔,不敢置信的向顾婉霖再次确认:「真是这样?」 顾婉霖俏皮地眨了下眼,自信满满地对顾山泉道:「您就看着,二哥接下来,不会再提退婚的」 三、是有着憧憬的 青城和渭城,其实是紧紧挨着的两个城市,但中间隔了座山,致使两地之间的联络道路迂迴,卢映露是起了个大早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渭城,方才的一顿下午茶,她神经很是紧绷,现在再次坐上车,疲劳和鬆懈夹击,车还没出渭城城界,卢映露便已沉沉睡去。 睡梦裡,稍早才初次得见的男人露了身影,他在卢映露的梦中,优雅地靠坐窗台,面带浅笑,朝她招手。 卢映露疑惑,这个男人真的会笑吗?她在小红楼裡看见的,是冷淡、疏离的模样,梳理整齐的头髮,一丝不苟的西服,还有精心掩饰的不方便,现在自己所见,不过是她脑海裡理想的投射。 卢映露是知道顾青岩的,她的日记本裡还夹有五年前公派留学生到达英格兰时,顾青岩作为同乡会代表去接船时留下的新闻剪报,顾青岩的外貌和剪报照片上相差无几。 卢映露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婚约,她听过家人夸张地提起,还是幼儿的自己是如何死缠着对方不放,而当时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顾青岩是如何耐心的陪伴自己。 大约是因为这段旧事不断地被提起,卢映露其实对顾青岩这个人,是有着憧憬的,今日得见,她有种心愿达成的满足,却也有些失落,真实的顾青岩太冷淡了,这样冷淡的人,会对自己好吗? 梦境裡的顾青岩还在对她招手,卢映露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回应了就只是深陷幻境,不回应就得清醒过来面对现实,梦境外的她蹙着眉,在汽车摇晃的车厢中,被载运回卢家在青城的宅邸。 卢天明等在门口,司机启程前从小红楼拨了电话回来,算算时间,是该到家了。 卢映露的这趟探险,其实是卢天明有意为之的纵容。 卢映露刚满十五的那阵子,卢天明有向顾山泉提过这婚事,但顾青岩当时人还在英格兰求学,尚不知归期,因此便搁置了。 时隔三年,换顾山泉来问,却又隐晦的暗示顾青岩似乎对婚事并不积极,卢天明是有耳闻顾青岩遭遇的波折,就他来看,这反而是更需要成亲的时候,喜事能破厄运啊,也不知道顾青岩为什麽不愿。 不过,如果顾青岩真无意成婚,卢天明也无所谓,自己的女儿不必硬是和无意婚娶的人凑合,他多的是门路给女儿找到好归宿。 所以知道卢映露想去见顾青岩,卢天明也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心想没准见了之后卢映露也不愿嫁,那麽这婚事就可顺水推舟的作罢,既不彼此耽误也不伤和气,就当是两家长辈当年错点了鸳鸯谱,来日还能当作笑谈下下酒。 而就在卢天明来回踱步门前之际,卢家的车子驶回到门口,卢映露在车裡被司机唤醒,隔着车窗,便看见父亲立在车外,瞬间清醒过来,赶忙下了车来到父亲跟前。 卢天明看着小女儿领口别着的玉,有点玩味的捻了捻自己的八字鬍,问道:「见到顾家老二了?」 卢映露是做着挨骂的准备来到父亲跟前的,没想到卢天明竟没有责怪自己擅自出远门,卢映露疑惑地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卢天明。 卢天明见她一双圆眼睁的老大,不禁笑了起来,说道:「你爹我当年也在成亲前偷跑去看过你娘,能理解,得处一辈子的人,看都没看过稀里糊涂的就拜堂,的确让人心头发慌,所以爹不生气,但你得告诉我,人见到了没?觉得如何?」 卢映露见父亲似乎真不生气,终于鬆下心裡的戒备,手下意识地摸上领口的玉,回答道:「见着了……」 脑海裡忽然又浮出隔桌对坐的顾青岩,她和顾婉霖对话时,有几次分神,和顾青岩对上了视线,当时要回应与顾婉霖的对话,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对方似乎一直这麽看着自己。 卢映露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的第二个提问,和顾青岩短暂的会面裡,他给自己的整体印象是冷淡、疏离的,但方才脑海裡闪回的记忆裡,顾青岩看自己的眼神,却与他给她的印象并不一致,卢映露说不上来那算是什麽样的感觉,她短短的十八载人生,不足以提供她可以完整描述那目光的知识。 「露露?」卢天明看着女儿话说一半就发起了呆,连忙喊了她几声,卢映露却充耳不闻,若有所思的掠过她父亲,迳自往自己的屋裡走去。 四、那是一丝庆幸 顾青岩从小红楼回来后便直接躲回了自己屋裡,为了人前体面,他的这场茶叙吃的是格外费力,洗漱更衣后,已经连晚饭都没精力吃了,早早就寝。 毫不意外的,他梦见了卢映露,梦见他从包间门口看去的那一幕。 微风吹扬额间的碎髮,阳光如一层金纱,温柔的复盖在少女的轮廓上,顾青岩当下没有意识到,这个画面其实已经潜入了自己的脑髓,深深留下了印记。 而后窜涌出的,几乎是少女存在在他眼前的每分每秒,她的一颦一笑,都这麽深刻的真实的留在顾青岩的记忆裡。 喘着气醒来,自己屋裡熟悉的床帐入眼时,顾青岩才确定自己终于从折磨自己的美丽恶梦中醒来,没等他缓过来,底裤裡的湿意成为下一记重击,他久违的遗精了。 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清理了平日由下人处理的衣裤,又是如何走到小院裡,顾青岩记得模煳,只知回过神来时,父亲站在他身边,问他:「怎麽没来吃早饭?」 「不饿」顾青岩回答的很简短,顾山泉有点担忧的看着他,昨晚也没吃晚饭,下人说他早早睡了,今天又不吃早饭,「身体不舒服?」他问,顾青岩这次连话都没说,只是摇摇头,继续固执地在院子裡打转。 他不是不感到飢饿,只是脑子裡还在思考的事情让他无法分神,从少年时代起,他便被鼓励投身学术,而他也热爱所学,学习建筑、研究建筑,几乎构成了他的每个日夜,这也是脚伤之后顾青岩消沉的原因。 可是昨天,他发现这种祭奠似的消沉轻易的被卢映露的出现给消弭了,在小红楼的那个午后,他的脑海他的视线,只被卢映露填满。 这让顾青岩陷入了两难,在见面之前,他可以很抽离的看待这场娃娃亲,他的意志也很坚定,单纯的不想再多一个人溺进自己狼狈的人生裡。 可昨夜一梦,他意识到自己心裡已经出现了此前没有的想法,那是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记都记不清的过往,替他留下了这个生机蓬勃的少女。 可卢映露愿意吗?顾青岩自问着,她一定看见自己极力掩饰下仍然明确的残疾,也看见自己寡言少语的冷淡,对那花一样灿烂的女孩来说,自己应该只是段包装着彩纸的枯木。 顾青岩停下脚步,看向还在一边看着自己的父亲,扯出一个淡淡的苦笑:「爹,那婚事,都凭卢家决定吧」 顾山泉点了点头,对于顾青岩终于不坚持退婚一事感到高兴,却又因为他说话时,神情裡挥 之不去的苦涩感到忧虑,看着顾青岩说完话后又再次迈开脚步,顾山泉长叹一口气,决定不再旁观儿子的康復练习。 五、该看的书就得看 卢家的回复来的很快,他们同意履行婚约,顾山泉来告知顾青岩这个消息时,看见儿子脸上少有的惊讶。 「日子都看好了,就下个月,你就负责把自己的精神养好,其他的我们都会处理」 顾山泉说着按了按儿子的肩,便迳自离去,顾青岩愣在小院裡,茫然的看着高牆包围的蓝天。 身边的人们很快的忙碌了起来,顾青岩独居的房间被整理了一番,顾山泉把原本在顾青岩房间旁的空置偏房改成了顾青岩的书房,几箱子从英格兰运回来的洋文书被整齐的摆进了新做的书架裡。 原本被佔用的空间摆上了要给未来媳妇的檀木衣柜和梳妆檯,而从这些东西被移进来后,顾青岩的房间就正式成了工地,或许是两方长辈都不想再拖延以免生变,所以时间上很是紧凑,嘴上说下个月,其实离成婚日不过十天,所有的佈置都要加紧赶工,于是顾山泉给那新设的书房摆设了张舶来的雕花躺椅,顾青岩这几天就在躺椅上看着自己摆满整面牆的书本入睡。 成婚日前三天,家裡长期往来的裁缝来了,新郎官要穿的暗纹马褂和大红长衫都已经按照顾青岩的尺寸做好了,顾青岩在父母兄妹的注视下试衣。 衣服尺寸大致合适,老裁缝用大头针别了一两处需修改的位置后便让顾青岩转身让家人看看。 顾青岩缓慢的在众人目光中转了个身,穿惯了西服,突然换上长袍马褂,竟有些不适应。 母亲蒋惠诗像是看破了他的窘迫,笑着让裁缝再顺便做几件平日能穿的,裁缝笑说:「之前做了几件送过来,都被二少爷给退了,但老头子我都给收着了,今天也都带过来了」,蒋惠诗听了拍手称好,对顾青岩说道:「没准未来媳妇喜欢,你这两天多穿穿,习惯习惯」 顾青岩顺从的收下了曾被自己拒绝的几件长衫,悠悠的走回书房,还没成婚,要做的准备其实就多到无法如顾山泉承诺的一样,自己旁观等待就好,但这样的紧凑感,自己意外的,并不排斥,只是颓废多时不习惯罢了。 才要推门入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顾青岩回过头,看见大哥顾青云站在自己身后,手裡捏着本小册子,对着自己直笑。 「哥,怎麽了?」顾青岩好奇的问,他哥顾青云接手家业多年,平日裡很忙碌,大多时间是碰不上面的,还以为要到成婚日当天才会看到他,却没想到试新郎服的桥段就见到他,这下又独自来找自己,定是有重要的事。 顾青云脸上的笑又加深了点,一把揽过弟弟的肩,把人带进屋裡,然后将顾青岩手裡的衣服拿过,换成了那本小册子,然后说:「这书你研究研究」 顾青岩不解的翻了翻,看清书页裡连图带文的床事教学后瞬间炸红了脸,睁大了眼看向顾青云,顾青云一脸了然的拍了拍顾青岩的肩:「青汶和青俞当年成亲也是这张脸,咱们果然是兄弟,反应是一个模一个样的」 顾青岩当然不是想听自己两弟弟的反应,他拍开哥哥的手,咕哝道:「这不看书我也知道怎麽做的」 顾青云摇了摇手,语重心长的说:「你大哥我当年也这麽想的,结果洞房花烛夜,把你大嫂疼的躲了我三个月,该看的书就得看,你好好研究!」 说罢,顾青云潇洒的转身走人,顾青岩拿着那本书,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在书架上找了个缝把书塞了进去。 当天顾青岩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直想着是不是该听大哥的话,认真看看那本小破书,几番挣扎,他还是在睡前抵不住诱惑,把书从书架上挖了出来,看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