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盲棋
27 盲棋
次日,云宸将王婉带到了掌门的书房前,告诉她在此稍作等候,他先进去看看。 不一会儿云宸走出来,说掌门现下正在会客,让王婉先在隔间等候。王婉点点头,走入房间前云宸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小师妹,就看你了。” 王婉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拨开:“放心吧。” 王婉走入房间,刚在座椅之上坐下,便有仙仆迎上来,给王婉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闻得出来是上好的明前龙井。王婉一边感慨着掌门的待遇就是不一般,一边偷偷打量门前站着的两位仙仆。 两名仙仆一男一女,年纪看起来都很小,不过是十三四岁上下。也是,身为青崖山掌门,定然不会留成年的女子贴身在侧。 隔间和书房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和珠帘,王婉透过那轻纱,依稀能听见书房里传来的对话声。 “十五又四。”说话的应该是掌门,接下来似乎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对面的人似乎是思索了片刻,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并无犹豫:“十六又九。” 这回轮到掌门犹豫了,然后发出一声叹息,看样子是局势不慎明朗:“十三又五。” “十四又三。”这一下那人丝毫不加思索,未了笑道,“元曜掌门今日心神不定,不妨歇息片刻后再下。” 王婉喝了一口茶,刚在心中疑惑为何掌门与人下棋要把每一步的位置都念出来,就听见掌门喊了自己的名字。 “王婉,进来吧。” 王婉赶忙应了,掀起珠帘走了进去。 珠帘掀起的一刹那,王婉的目光就落在了掌门对面的那人身上。 他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王婉想要移开目光都难。 只看见他一身素纱外衫,隐约透出其间青蓝色的里衣,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正侧倚在棋盘旁休息——又或者只是看起来在休息。 他身形并不瘦弱,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带了一些羸弱的气质,仿佛原本就是天外之人,一移开目光就会倏然远逝。 这个人,她是见过的。 凌虚宗掌门方逸白。 王婉明白了为何他和掌门下棋时,要把每一步的位置报出来,因为他是真正地在盲下。 这样的人真的是存于世间的吗? 好在王婉知道自己此行是来干什么的,目光只是在方逸白身上稍作停留,便回过神来,向元曜掌门行礼。 元曜上下打量了王婉一番,然后皱了皱眉,看得出来对于这位女弟子十分不喜。 “宗门会武上,你和子承交手的那一局我看过。我很疑惑子承为什么会匹配到你这样的对手。” 第一句话就让王婉无话可说。 王婉欲哭无泪,张子承把天聊死的天赋是从他师尊这儿继承来的吗? “掌门师尊说的是,弟子这一年来也深刻意识到自己在修行上的不足,正在努力提升……” 王婉绞尽脑汁地编着客套话,其程度不亚于小时候写保证书。 “这种话不必说。”掌门毫不留情地将她打断,“所以你提升的方式,就是把对手变成了枕边人?” 王婉哑口无言,与此同时她看见方逸白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似乎是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方逸白此刻也在心里有几分疑惑:在那本书上,有说过张子承在当上掌门之前,曾有喜欢过一个女子吗? 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记错,应该是没有。 如果是都到了睡过的这个程度,书中应当不会不提,他也一定不会不记得。 与书中不一样的事件已经发生了。难道,破局之人出现了?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又恢复了缓慢在扶手之上敲击的频率。 王婉收回目光,并不知道须臾之间方逸白的心里已经盘算了许多。 王婉还在心里想着要如何回答元曜掌门的问题:“掌门真人,弟子当初确实是和张子承师兄两情相悦情难自持,但事到如今已经意识到事态严重,此次过来便是来向你认错的。” “若是说这些只是为他求情,那就算了。”元曜往身后软垫之上靠了靠,眼睛微闭,似乎不愿再听王婉讲下去。 “掌门真人还请放心,弟子如今没有道理,也没有身份替张子承求情。” “哦?”元曜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略微抬了抬眸。 王婉双手在身侧攥紧,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当然是继续向掌门认错,然后保证以后与张子承再无瓜葛。 但她心中毕竟尚有不甘。她很明白,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往后余生,她与张子承只怕就真的只能各自天涯了。 在尽全力之前,她还不想认命。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掌门。”她松开握紧的手,抬起头来看着软塌上的人,“都说青崖山掌门继承人不得动情,但据弟子所知,青崖山历届掌门,却有曾经娶妻生子的先例。” 话说到这里,王婉明显能看到元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但她顿了顿,还是选择继续道:“青崖山祖师赤霄仙尊,就曾经和玉霄仙子是一对伉俪,弟子只是想问问,掌门继承人不得动情这一条门规,到底是从何而来?” 一言方落,王婉便看见掌门手上的那个茶盏,径直朝自己脑门飞来。 她并未闪躲,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她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倒在地上。 晕眩之中,似乎身后却有一股热流扶了自己一把,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阵暖意流入四肢百骸,竟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幻觉。 额角的疼痛很快就散去了一些,她稳住身形,睁开眼后便看见眼前有些泛红,应该是血流下来了。透过这片血红,她看到方逸白仍旧斜倚在榻上,手中保持着捏诀的姿态,只是很快便收了回去,将手指藏于袖中。 “元曜掌门何须同一个晚辈如此动气?”方逸白声音依旧平静。 “此事与方掌门无关。”元曜打断方逸白的话。方才他教训自己的门下弟子,却被方逸白出手干预,他已经觉得对方的行为有些越界了。 方逸白并未再多解释,只是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氤氲的茶香在房间之内弥散开来。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寂,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的时候,发出伶仃一声轻响。 元曜的目光很快便重新回到王婉身上:“你拿赤霄祖师出来说话,我倒想问问你对他了解多少?不过是书上看了两句话,便拿出来在我面前显摆?” 王婉一声不吭。 听得元曜继续道:“你只知赤霄祖师曾娶妻生子,却不知他和玉霄仙子成亲后仅仅十年便双双死于气血亏空。你当青崖山门规是为了什么?平白无故用作摆设吗?” 王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十年时间,对于修真者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无异于是在用性命换相守一瞬。 她不由得有些惭愧,扪心自问,她对张子承的情感并没有到真正愿意付出性命的地步,而她也不愿意张子承为了自己付出性命作为代价。 看似束缚人的门规,实际上却是在保护人。 王婉沉默了许久,知道该是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弟子知错。弟子保证,以后再不会与张子承师兄私相授受了。”她双手抱拳,欠身行礼,“还请掌门网开一面,放他从禁地出来。” …… 王婉走后,书房里又恢复了此前的静谧。 门口的仙仆走进来,清理着碎了满地的茶盏,整个房间里只有瓷片碰撞的声音。 “元曜掌门,这局棋,还要再继续下么?”方逸白道。虽然他心里私认为再下下去,局势也没有转圜的可能。 元曜没有接他的话,一阵沉默之后,元曜道:“方才是青崖山的家务事,方掌门不该出手。” 方逸白知道他这样做,元曜必然会生气,却也并不恼,只是笑了一声:“元曜掌门莫要介怀,方某只是觉得,方才那小丫头此番真情,难能可贵。” 元曜冷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方逸白语气平静,接着道:“我年少时忙于修行和凌虚宗门内斗争,纵然是凌虚宗在情爱一事上并无限制,却也从未对谁付诸真心。如今年纪越长,越是觉得此间真情殊为难得,却再难以赤诚之心待人了。” “如此说来,依方掌门所见,他们私相授受却是没错咯?” “至少是情有可原。”方逸白将那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入棋篓中,“元曜掌门尚且精神隻烁,等到张首徒继任之日,只怕他们早已相看两厌了,此时便随他们去,又有何妨?” 元曜微微一愣,不因别的,而是他竟然觉得方逸白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过他身为一门之主,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于是便也只是拢了拢衣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倒是通透。” 全书智商担当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