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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酒

    15.敬酒

    张仲景的话没错,那些甜的发腻的酥饼与牛乳茶在荒漠里的确扛饿又顶饱,撑着你从羌地回了陇西。

    然而一下马,那些东西便从你胃里翻涌着让你吐了口。

    病来的本就难受,经这样一折腾,你前脚进了马氏在陇西空出来的府邸院门,后脚便被人从门口抬走。

    晕晕沉沉到次日黄昏,被徐庶拽起来喝完药,闻着人身上熟悉的香料,说了句想吃叶儿粑,便再次睡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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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逢初春,凛冽的冬末渐渐到了头,廊下桃枝稍在月照下初露了浅绿的芽,风却还带着浸骨的微寒。

    张仲景的药一日三碗,初晨那碗是徐庶灌的,午后是她强拖着你起来自己喝的,而夜间这碗,徐庶便亲自架起了炉火杵在了寝室外头。

    炉上瓷制的药盅用的久,药盅外层瓷面都被炭烧的发黑,顶盖咕嘟咕嘟的泛出的热气都带着股浓重的草药腥气,徐庶闻一闻都觉得上头。

    这便是张仲景叽叽歪歪的开了一大把的烂玩意儿,煮在一起泡出来的味道十里开外都让人苦的止步作呕,徐庶半辈子也没弄清楚人病了为什么就要这样煮水吃草,分明平日小病她也都能硬着熬。

    她从前觉着病熬到了头就能自然好,不过这观念最后是在你那里碰了头。

    人间也有熬不好的病,她在这上吃过了亏,后来你每每生病,徐庶都先是最紧张的那个。

    因而这次知道你在边城出了变故,抓着张仲景赶过来的那个人也是她。

    可这次熬药的心态却与以往不同,人一边揪了根干草放在嘴里嚼,一边又发着愣觉得忧愁上了头。

    张辽入陇西自也到了马府,问了人便直奔着安置你的院府。

    徐庶嘴里咬着干草从烟熏雾绕里辩出来人,还没等张辽入内抬脚,立在阶前那把剑便先冲了人。

    张辽也下意识要躲,待剑稍直逼额骨,却又垂下手。

    剑稍直杵着皮rou便停了,张辽才抬起头,看着跟前的剑被徐庶收回手:“不来一剑么?”

    徐庶抿了抿唇,又不得不将那把剑规矩收好:“我是想来一剑,又想没得让你去我家小宝跟前装可怜,说:就是那个什么徐庶,非拿剑追着砍我。”

    “她兴许会说我两句。”张辽伸指抹了抹额头,看着指稍那点子血珠,抬步继续往前走。

    “你说话还行,从小就谈生意谈的吧,听人说你阿姆死的早,说起来也可怜。”这样被人高高托起,徐庶没再阻拦,看着张辽进院,拉着木凳又坐到药炉子便,不知从哪儿寻了白麈尾,直接对着火炉子扇。

    “不过你这说话好听也不太行。”她扇到一半,又抬头看向了已经要越过自己的张辽,垂首将麈尾戳到了地上,挡住张辽的步伐,上下将人打量:“你们这群武将,犹如无根之叶,以后死在哪都不好找,干嘛非要招惹我们家小宝。”

    “还有,你看看你,年岁大她多少?就算不死在战场,也指不定走在她前头。”

    许也是被说到了弱处,张辽也蹙起眉头,脚下却没有退开半寸:“她又不会甘心在我围拥下。”

    “这还用你说?我家小宝我当然知道,她可要强了。”徐庶听着张辽嘴里说你,忽的气的想笑,但沉了沉,那几分气焰消减,她抬目在看着来者,又有些想哭:

    “她小时候要什么都是只要最好,这只娇滴滴的小女郎,那会儿还没人膝盖高。我当时就想,她这么要强,以后也必定是天下最最好,但是张辽,她能活成什么样是她,你不能不陪她走。”

    “你别看她现在,成天这个那个吆五喝六,她那颗头哪天不是悬在刀尖上。”

    “我应该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差,是我围拥她,也不会不陪她走。”徐庶的话张辽并不爱听,但人到底没说错,他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展目看着那扇阖紧的木门,又微微蹙起眉。

    “也不是说你差,你吧…”

    徐庶闻声也站起身,麈尾朝着张辽肩上扫了扫:“你做武将神威勇武,可我们隐鸢阁的女婿没这么好当,旁的权贵家里有闺秀,尚且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家小宝她又是权贵亦是闺秀,谁人求到就是祖上烧八辈子高香,想碰头的人多着呢。

    真拢算起来,你这边城的军阀压根不占上头。

    她就应该找个聪明有脑子,既不拖后腿又听话,心里眼里,手段成算都是为她,最重要的是还活得久的,我们要求根本就不高,可这样的人现下都难找,那些世家门楣里的人,光是为她都做不到。

    我家小宝那么好,在那些人眼里就是百年王八浑身是宝,不扒皮抽筋取用之极处的欺负她都算好。”

    “张辽你能做几条?”徐庶将人转着打量一圈,末了才在张辽跟前站定,回手收了麈尾,沉着的眉眼里却见几分湿:“午时的时候我喂她药,她模模糊糊的跟我说有人有事瞒着她,问她是谁她又不肯说。”

    “…”

    原只是借着这次敲打他,张辽也没什么在意,半晌将话头转到此处,张辽眉角微颤了颤,脑海不知怎么就又冒上来个倨狂的少年。

    是他意气风发,剑指关内的年少…

    他没再说话,阖眸摁着渗血的眉间又压了压。

    徐庶等了半晌也没等出话头,便也不再问。

    “不愿意说就算了,你自己掂量,我呢,就这么一只心头小宝,你要敢欺负她,我徐庶也不是吃素的。”她将拿着的麈尾忽的塞进张辽手里,而后转身迈上石阶,拎着阶上的一坛酒扔向了张辽:“旁人新妇敬茶,今日张辽敬酒,待我与左慈百年之后,我们家小宝,也不是全无倚靠。”

    徐庶说完,便拿起一旁放着的酒盏,人端坐于石阶上,难得一见的庄正,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到张辽身上。

    谁人敢叫张辽敬酒,这事儿传进西凉军中怕是没几个人信服,便是从前有人这么说,张辽自己兴许都不会觉得可信。

    但今朝却不同。

    张辽反而没说话,他伸手接了徐庶丢过来的那坛酒,抬步迈到徐庶跟前,俯身便将人手里的盏中倒满了酒。

    好像自阿姆死后,很多年他都没再这样帮人做过什么。

    “算你识相。”徐庶看着盏中烈酒溢出湿了手,终于满意点了点头,拎着一旁的食盒起身递给了张辽:“张辽,她大了,有什么事不愿意和我们说,喏,我刚做的叶儿粑,还热着,你进去带给她。”

    张辽垂目看着徐庶手里的食盒,才要伸手接过,便又抬头:“嘶…你自己怎么不送?”

    “说你识相你怎么还不经夸,你不送?”徐庶也没想到张辽忽的抛了这么个话头,即刻将食盒塞进了人手里:“你这老小子到底送不送??”

    “我又没说不送。”人都赛过来的东西,张辽也没丢,嗤了声便没再理会徐庶,错开推门进了寝房。

    “瞅你那个不值钱的便宜样。”徐庶气的牙痒痒,挥着剑在张辽身后想往人头上砸,迎上那扇紧闭的大门,又收了剑对天叹了口气:“你可记得给她收药啊!别只顾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