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柳棠不多时便走了下来，她看着提着箱子的池柳温声道：“东西都拿好了吗？”

    池柳点了点头，柳棠却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她站在离他几阶远的台阶上没了动作。

    池柳感到有些怪异，柳棠抱着胳膊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似乎是要将这张脸永远记住，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东西，直到最后，眼神恢复平静淡漠。

    池柳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闷热的下午，他从门里扑出来，跪着求柳棠救救自己时，她便是这般眼神，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柳棠看出了池柳的惴惴不安，她轻轻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看着地毯上的花纹，不再说话。

    身旁有两人走上前，一人接过池柳手中的箱子，另一人钳制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拽将他粗暴地拖向门口。

    柳棠罕见地没有制止，也没有再看一眼池柳，只是回过身朝着楼上走去。

    池柳再傻也知晓柳棠想干什么，他出奇地愤怒，但话还未说出口，面前那道大门砰地一声砸上了。

    池柳知晓自己再说些什么都无济于事，即便对方能听到。

    ——

    池柳回到了先前的家乡，那两人似是柳棠的亲信，拿着钱财买了处宅子，将一切都安顿好后便消失了。

    池柳本以为他们都走了，但没过几日池柳便察觉那两人一直出现在他附近，只是不远不近跟着不会上来叨扰罢了。

    柳棠给他留了足够的钱财，足够让他安度余生，却莫名叫他心底发慌。

    他联想到那日柳棠是在报纸上看见父亲讣告的，想必柳家有什么大事报纸上都会写出来，池柳便每天早上都去大街上卖报纸，再拿上去找个识字的人，付上几个铜板，让对方帮自己看看有没有自己想找的内容。

    什么都没有。

    唯一得慰藉是指根那枚闪着银光的指环，他时常摘下来捏在手里细细看，内圈刻着一圈洋文，他连正经的大字都不识几个，谈何看洋文。

    他想过去找几个能看懂的问一问这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又觉得将戒指直接递过去不保险，找来纸笔画画一般在纸上学着画了个图案出来。

    但也不知是他画得不对，还是那人装模作样，仗着认识洋文的人不多，每天嘴里瞎扯两句鸟语就算完事，现下遇到真的洋文反倒傻眼。

    那人不耐烦地将纸一挥道：“你这些的不是正经洋文，我看不懂也正常。”

    池柳嘟囔道：“那这钱我是付还是不付······”

    那人眉毛一横道：“当然要付，让我看了就得付。”

    池柳交了钱抱着纸片出了店门，心里思来想去愈发笃定是那人压根儿就不认识，他沿着江边慢慢走回家，现下这时节正是飘柳絮的时候，他眼睛被吹得痒，伸出手揉了两下，盯着发红的眼眶慢慢溜达。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妓院聚集的一带，池柳见状皱眉打算绕路，他转身的那一瞬对上了一双浑黄的眼睛，他心惊了一下，那人见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常年在烟气下熏黄的牙齿上长满了黑色的沟壑。

    是之前那老鸨，池柳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适，那老鸨大烟抽多了，看人的眼神总是呆滞得很，说话也慢悠悠的，似乎是很好欺负的模样，但但凡见过她发疯的模样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池柳也无意与她攀谈，转身便离开了，只是莫名觉得有股阴冷的视线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像是被毒蛇缠绕上身，他后背有些发凉，只能加快步子快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