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错洗手间

    四月的霁城绿意盎然，明远高中门口栽种着两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油绿的嫩叶芽在日光下闪着光，枝叶间散发出一种天然的木质香。

    楚荷站在校门口，仰起头去看那高大恢弘的门头牌匾，鎏金的毛笔大字苍劲有力，婉若游龙。

    明远高中。

    霁城最有名的高中。

    它是著名的明远集团投资的一家私立贵族高中，实力雄厚，管理极具个性化。

    有专门为优等生安排的班级和顶尖师资力量，成绩优异的贫困生只要能考进明远，高中三年的学费和衣食住行全包，如果三年后考进名校，还可以向明远申请大学学费资助。

    要知道明远的师资和生活质量，放在全国贵族学校里也是极其优越的，年入百万的中产家庭自费送小孩来读书都要考量考量。

    即便如此，每年托关系找人脉挤破头也要把孩子往明远送的家庭数不胜数。

    明远高中除了招收优等生，还有专供各大集团的少爷小姐们混日子的班级。

    十几岁的年龄，正是桀骜不驯的时候，对读书不感兴趣，又在国外玩到不耐烦，放在哪儿都有安全隐患，索性打包送进学校，也不求学出个花儿，只图孩子们有个事儿做，别搞什么幺蛾子。

    这些特殊的班级成分老师们心知肚明，但上面也没有明确地指示说完全放任不管，所以这些班级的安排全看任课老师个人风格。

    有要求有追求的老师也会认真备课教学，给学生们制定学习计划，因材施教。只要符合教学标准，老师就算被少爷小姐们耍脾气投诉了，也不会有什么失业问责的风险。

    这也是一些特级教师愿意留在明远的原因，除了高薪，明远高中还给了老师教书育人的权利和底气。

    当然也有心思活络的老师一味地巴结迎合，年轻貌美的女老师上赶着去爬学生的床也是常有的事儿。要知道这里随便拎出来一个学生，都是普通人出了明远的大门，这辈子也不可能说得上话的社会顶流。

    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诱惑不是谁都能顶得住的。考核标准只能筛选教学能力，不能筛选人品，再加上有些小少爷就乐意跟女老师玩儿这个，校领导也就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参加明远的招聘考试之前，苏梨说书似的将明远高中的情况跟她里里外外捋了个明白，只是这些特殊班级下的潜规则她没有多提。

    有光亮的地方就会有阴暗面，说与不说它都存在。

    但神奇的是，有的人深陷其中，有的人就算站在黑暗中央也感觉不到，自顾自的活出一片清明，楚荷就是后者。

    但为了保险起见，苏梨还是拍了拍楚荷的肩膀补了一句，“过了实习期不要申请去带那些特殊班，那可是香饽饽，抢了这份差事小心有人抓花你漂亮的小脸蛋儿哦……”

    苏梨伸出银光闪闪的美甲，作势要去抓她的脸，楚荷笑着“啊呜”一声凑过去准备咬她的手指。

    “我才不高兴去伺候那些小少爷呢……啊苏梨你好幼稚……”

    两个女孩子笑嘻嘻地窝在沙发上乱作一团。

    楚荷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深吸一口气，提着电脑包拿出工牌，随即走进了明远的大门。

    她从小就生活在霁城，家境普通但父母给了她全部的爱，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幸福美满。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自然聪明水灵。

    楚荷读书的这十几年一直都是站在金字塔尖儿上的学霸，大学也是毫无悬念地考进了全国排名第三的名牌大学。

    大学所在地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那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像是一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大家都铆足劲儿渴望抵达什么不知名的顶峰。

    每个人好像都有远大的理想。

    但是楚荷没有。

    她长相优越，身形纤细，水墨画似的淡漠气质更是出众，粉黛不施地往人群里一站，就有一种茕茕孑立的故事感。

    即便是戴着口罩出门，也能遇见不少邀请她拍广告做艺人的星探。最开始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尝试，但是那种紧张混乱的生活节奏，每个人脸上挂着的虚假的笑容总是让她忍不住一次次逃离。

    后来她认识了学姐苏梨，每次出门的时候这位绝世大美人就会熟练地挡在她的身前，冷着脸帮她拒绝：“对不起不感兴趣……我也不感兴趣！”

    算是没有追求吗？楚荷想。

    可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过得开心，这辈子是浓墨重彩还是淡若流云，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活着，不就图个开心嘛。

    毕业后她回到了霁城，比起大城市，她更喜欢这里的节奏。

    找一份安稳的工作，陪在父母的身边，每天都能吃到mama做的饭，傍晚一起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吹一吹晚风，聊一聊日常小事。

    周末还可以约一约苏梨，虽然她那美貌和能力并存的学姐满世界飞，每天忙得没边儿，但是好朋友偶尔见见面，也会是非常开心的事。

    这就是楚荷想要的生活。

    在苏梨的建议下，她参加了明远难得一遇的教师招聘，并顺利入职，成为其中一员。

    按苏梨的话说，再平淡的日子也离不了钱，你就选个钱多事少的工作混吃等死去吧。

    楚荷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本来这个学期她应该跟着资深的老教师实习一段时间的，但是高二free（6）班的班主任怀孕了，妊娠反应非常厉害，就请了长假。

    于是年级主任挑中了这一批新老师里能力最强的楚荷暂时接替一下这个班。

    “别有压力小楚老师，”年级主任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她的履历，“你的能力很不错，跟着周老师也实习一周了，对明远的教学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再加上这个班级没有什么考核标准，你放宽心代课就行……”

    楚荷顿了一下，没有考核标准……那不是？

    她虽然知道明远有特殊班，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些班级。年级主任特地告诉她free（6）班没有考核标准，看来这就是明远的特殊班之一了。

    她抿了抿唇，想起苏梨的话。可是现在主任已经通知她来接这个班了，再推脱也不太合适。

    “好的主任，我明白了。”只是暂时代课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的，楚荷这样想着，朝主任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临时代课，也大致了解这个班级的教学要求，但楚荷还是在家认真备好了这学期余下的课，并梳理了最近几年常考的重难点，制定好了详细的教学计划。

    她是想在明远混吃等死，但该有的教学质量还是要保证的，而且这些对楚荷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是她和free（6）班学生见面的第一天，她的课排在下午，但她还是早早到了学校，想再做一做课前准备，避免有什么遗漏。

    霁城的夏天即将来临，天气晴朗的日子已经开始燥热起来。

    楚荷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将瓶子扔进了垃圾桶。她喘着粗气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休息，瓷白的脸颊泛着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知道明远的校园很大，但是没想到这么大！

    高二年级组的办公楼她还没有去过，根本没有距离上的概念，看着主任发来的地址，她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看见明德楼的影子。

    认命地打开手机导航，看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的路程，楚荷直接原地去世，救命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么远的路怎么连个共享单车都看不见！

    这一路上灌了整整一瓶矿泉水，楚荷决定先去上个洗手间再出发。

    跟着导航，她沿着蜿蜒的林间小路找到了最近的洗手间，这里虽然有些偏僻，人迹罕至，但是藏在绿植间的洗手间依旧明亮高级。

    楚荷将电脑包和外套放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看着左右两侧的洗手间犯了难。那么考究的盥洗室居然没有男女标识？是位置太偏远，所以牌子掉了也没有人发现？

    实在着急上厕所，楚荷围着大厅转了好几圈，决定自己进去看看。反正她在这儿附近转了那么久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厕所里有人的可能性自然也非常小。

    大厅的中央是一处小小的喷泉，水声哗哗，刚好可以掩盖掉上厕所的声音，避免尴尬。但是这也让楚荷分辨不出洗手间里的动静。

    她小心地扒着门框探出脑袋扫视了一圈，偌大的洗手间空无一人，于是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谁知这里的洗手间格局很特别，她绕过隔间的转角，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排小便池。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侧对着她，拉开了黑色校裤的拉链，正扶着身下那紫黑色的yinjing放水。

    楚荷吓得失声尖叫：“啊啊啊啊……！！！”

    窗外的阳光尽数照进来，视力极好的楚荷一眼便看清了少年身下的性器，青筋虬结的柱身又粗又长，顶部滴着晶莹的水珠，浓密的毛发覆盖住根部，看起来更加骇人。

    楚荷虽然学习很厉害，但生活中总有一种不假修饰的天然呆，脑回路清奇烂漫，不经意的发言和小表情很容易会被人当做撒娇装傻。

    这种性格放在现在并不吃香，不熟悉的人见了只会觉得她是个长得漂亮且超级爱装的绿茶姐。

    只有关系好的朋友才知道她真的有点缺根筋，可爱得浑然天成。

    高中的时候沉迷学习，不能自拔，上了大学呢，又一直跟在苏梨屁股后面跑来跑去，极其美艳的苏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顺便把楚荷护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

    再加上她被不靠谱的娱乐公司和星探吓到了好几回，因此很拒绝搭讪。所以楚荷长到这么大，从来也没有谈过男朋友，除了生物书里的那几张人体构造解剖图，她哪里见过这个？

    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楞在原地三秒钟，血气上涌，脑袋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像见了鬼似的夺门而出，抓起沙发上的电脑包和外套拔腿就跑，头都不敢回。

    救命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为什么她看得那么清楚啊啊啊啊！要长针眼了该死！！！

    一路狂奔，跑到办公楼时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钻进反复确认过很多遍的女洗手间，双手撑着洗手台喘息了好久再缓过劲儿来。

    冰凉的水花扑在脸上，稍稍冲散了脸上的红晕，她用力拍了拍脸颊，又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脸上的水珠和刚刚看见的奇怪东西一同甩出去。

    由于太过慌张，楚荷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在抬头时扫见一点高挺的鼻尖。也不知道是哪个年级段哪个班的学生，不管是谁，也希望你没有看清我的脸，拜托拜托！

    楚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晃了晃，祈祷那个不知名的少年能忘记这件事。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神一动，那紫黑色滴着水的性器就猛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几乎要撞到她的鼻子上。

    “呸呸呸……”楚荷连忙睁开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跳了起来，“走开走开！”

    她皱起鼻子一脸不爽，耳尖却又克制不住得通红一片。

    来回折腾了好久，楚荷才做好心理建设，面色如常地走进自己所在的办公室跟各位新同事挨个打招呼。

    收拾好自己的工位，跟着大家去附近的学校餐厅吃了个午饭，一晃就到了上课时间。

    她提前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明白这样的班级不好带，可是当楚荷真正看到free（6）班的情况时，还是控制不住地两眼一黑。

    班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十几个学生，有的躺在后排的沙发上打游戏，有的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有的趴在角落里睡觉，有的索性兴致勃勃地围在一起打牌，各科的教科书和资料堆在桌子底下垫脚。

    楚荷站在讲台上放下手里的教材，打了个招呼：“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语文老师。”

    “老师好……你出个红桃Q干什么？会不会打牌！”

    “哎你说18班的英语老师怎么样？她都连着三天给我发裸照了，啧，身材还可以……老师你坐吧别客气。”

    “行不行啊朋友……哎老师好……”

    礼貌，但是不多。

    楚荷心如死灰。

    她没有再多说话，抬手看了一眼表，翻开课本开始讲课：“今天我们来学习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并序》……”

    她讲课的语调不高，声音也时常被底下毫无忌惮的争吵淹没，但咬字清晰，节奏舒缓，整堂课就像是在写一首山野间的旧诗。

    拿起粉笔掰断顶端的那半截，刚在黑板上写完今日的作业，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楚荷无意识地勾起唇角，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时间把握得真好！

    “好的同学们，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明天见。”

    说完她无视班里的喧闹，收拾完东西走出了教室。

    黑板上信手写下的粉笔字恣肆飞扬，铁画银钩，坐在最后一排的黑发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抬起头盯着黑板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