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下品

    罗敷宫有两个宫主。

    玉宫主、媚宫主。

    玉宫主是媚宫主的夫人。

    媚宫主是罗敷宫的主人。

    玉宫主是所有人的，主宰。

    所有——生死、祸福。

    曼珠沙华舒展花瓣，花泥下枯骨静默。

    宫人垂首侍立。

    媚王自个儿趟进花丛。

    他拂开花，缓步行进。

    玉莹眉在大石上侧卧，头枕在曲起的手肘上，一双黝黝的丹凤眼半睁。

    她实是睡着的。

    媚王更缓了脚步。他本想就此驻足，只这样静静望她一会儿，但玉莹眉何其警戒，一感到有人在近侧，立时就醒了。

    她黝黝的眼里回了神采，但眼里到底还是覆着一片驱不尽的黑暗。她慵倦着，只眼珠轻轻移了移，睐他。微提唇角，轻唤：“是媚奴呀。”

    媚王很自然地跪下，轻叩了个头，挺直腰背正坐好，道：“阿奴来得不巧，扰了师父休憩。”他本叫媚奴，与玉莹眉婚后自己给自己冠了个玉姓，如今唤作玉媚奴。

    玉莹眉没理这话，只闭着眼，问：“何事。”

    媚王看着她，答非所问道：“师父的易容术又精进了。只是在我面前，也不肯露真容么？”

    玉莹眉笑睨他：“你想看我原来的脸？”她伸出一只玉足，那足生得美，恍若白玉雕就的精巧物。

    媚王自觉膝行近前，跪在玉足可触之处。

    玉足横移，在他脸上抽过。玉莹眉笑问：“不要这对招子了？”她换了个姿势，手支着头，足搁在媚王肩上，拇趾摩挲他侧脖上的肌肤。

    媚王温良一笑：“莫敢不从。”他姿态驯良，笑得温柔，温顺地表露出只要师父说，他便依言自剜双目的意思。

    玉莹眉狠踹他一脚，冷道：“我却不喜欢个瞎子。”她起了身，又踢他几脚，恶狠狠神情不知同谁在说：“我绝不喜欢瞎子。”眼里那暗被火散了不少，剩了片沉沉黑雾，在两眼里晃荡。

    媚王咳出几口血。

    玉莹眉低声冷哼：“我怎会欢喜个瞎子。”

    媚王端正跪好，默然垂头。

    玉莹眉忽地看向媚王，娇笑嫣然：“初见时你大谈各品类男人玩弄之法，你觉得如今你可堪几品？”

    媚王：“……，”他答：“不得师父心意，自是下下品。”

    玉莹眉踢飞媚王。

    她沉了脸。

    眼里的雾复又凝实了，重化作不见边的黑暗。

    她一字字轻唤：“玉媚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