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雨会拥抱每一个抬头的路人,和她和她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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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结婚了。” 原予又看了一眼进来的女人,波澜不惊。 “嗯,对,很恩爱,从来不乱玩。”陈照识语气十分坚定。 “那他的未婚妻呢。” “呃……分了吧,没细问。” 姜绾抽完一支烟,抬起头时的眼睛有些迷离,但是骂人依旧干脆, “你他妈喝多了,在这哔哔什么呢。” 陈照识被噎了一下,但依旧还想说些什么,原予已经拿过自己的包,起身前拍拍他的腿。 “我刚才看见一个人。” “谁?”陈照识一下子坐直了。 “王书羡,刚刚拿着个解酒药进到里屋了。” 这个屋子里就没有姜绾接不上的话,她叼着根不知道从哪要来的棒棒糖,突然回头, “王书羡?那不是言雨楼的秘书,走到哪跟到哪那个。” 陈照识被这两句话弄得不知道怎么接,他又翻出一块泡泡糖放进嘴里,眼看着原予走向“言雨楼的老婆”,很是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人说几句话,一起朝着他走来。 “陈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军乐团的团长,苏云姐,对我特别照顾,我进乐团第一天团长就和姐夫一起吃过饭了,还有姐家的女儿,两岁了,特别漂亮。” 苏云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就听原予说她哥在这边,也过来打了个招呼,这里的男人非富即贵,对她的军官老公不一定就有什么帮助。 陈照识这次彻底当了回小丑,三言两语将苏云打发走,拉着原予的袖子就要往里走,却被轻松躲开。 “你干嘛去?”他看她已经走到门口。 “回去了,不喝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原予接连摆手,我不回宿舍,就在旁边开个房,龙谷跃岭。” 002号钟楼和003号龙谷跃岭大酒店只隔着一个小花园,龙谷跃岭是京阳最经常用作各种发布会,秀场,展览的一体式的酒店,钟楼翻新后,它的房费也越来越高。 天上又飘小雨,原予举起包挡在头上,一路小跑。 言雨楼站在里屋窗子前,什么都看不清,每个人都小小的。 “你真的无聊。” 陈照识终于从外面进来的,迎面扑过来的就是一句嘲讽,但他毫不介意的甩甩头发,拍着言雨楼的肩膀。 “人家彻底放下你了,你也别纠结了。” 言雨楼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波澜, “是你,整天就知道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陈照识不看他,自顾自地说, “这丫头这脾气,又见长啊。” “她脾气挺好的。” “你今天一定要和我对着干吗?”陈照识突然激动。 言雨楼终于不在窗边站着了,回头扫了一眼陈照识, “本来就挺好的,怎么了?” “我……”他无语轮次,“我在你那个笔记本里看到了一张照片,一个姑娘,穿着牛仔服,披散着黑发,没有化妆,两手抱着肩膀,笑的特别灿烂,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地方了,只是后面灯火通明,那姑娘长得真漂亮啊,我……” “喜欢照片你拿去。” 身材瘦长的男人从陈照识眼前走过,目不斜视。 “我要你照片干嘛,我在她的社交平台上自己下载不好吗。” 言雨楼瞥他一眼,语气很轻, “脑子出生时落你妈肚子里了吧。” “嘴这么毒,你和毒蛇舌吻过啊。” 陈照识骂了一句,又朝楼下看看,憋下了这口气。 原予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漂浮的毛毛雨,她进门把衣服脱下来扔到沙发上,澡都没洗倒头就睡,早上电话响起时,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听着电话响了这么都没人接,手机那头的白钟懿一想就知道她没睡醒, “飞机延误了,到京阳要在中午,你再睡一会,吃个午饭再过来就行,我先挂了啊。” 原予全程一句话没说,手机顺着脸颊滑到枕头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驱散醉意,点早餐,再进浴室。 她要酒店帮忙买的换洗衣服也和早餐一起送到房间里,小票压在盘子下,原予撩开滴着水的头发,自言自语, “什么煎蛋黄要180一颗啊,镶金子了?蛋白卷?103,素菜包一个,85,猪rou烧麦,素菜烧麦,这个有rou的没rou的都是85,不合理啊,那这么说一碗素面也是85,更不合理了,最后这杯橙汁,380,我就出去三年,这物价是疯了吗?” 小票看完丢在一旁,她拿着将近四百的橙汁一口喝下半杯,被拆开做成两道菜的一颗鸡蛋中间,摆放着一碗赠送的豆花。 “你这不好,没有豆腐脑。” 穿着校服的原予在早餐桌上看了一眼,不是很开心的摇头。 旁边的言雨楼也愣住了,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经历中,还没有这样一个物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的眼睛在桌子上来回瞄着,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豆花?” 已经靠在一旁不高兴扣手的原予听见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我家那边都叫豆腐脑,我现在只想喝豆腐脑,加三勺辣椒油。” 原予用左手拿着勺子,摆弄着碗里发甜的豆花,只尝试了一口就推到一旁,在调料盒里连着挖了三勺辣椒油拌在素面汤中,这才舒展眉头。 最近总是频繁的回想起从前,用她爸的话说,就是老了。 真有意思,她才21岁。 午饭后已经将近十点半,原予跑着下去退房离开,龙谷跃岭的大厅里无论何时都人声鼎沸,嘈杂的环境中,她差点撞上酒店员工在推着一个巨型玫瑰花束。 根据她在玫瑰之乡树嫩国将近4年的经验,这应该是888朵的那套。 原予用手比划一下大小,点点头肯定自己。 推车路过她时散发出浓烈的玫瑰味,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她并不喜欢玫瑰的味道,只是这香气让她想起了树嫩国的老房东。 “这姑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大。”陈照识跟在言雨楼身后走出来。 “你话太多了。”言雨楼朝地下车库走去。 “你话不多,你不直接下到负一层你从一楼往下走楼梯。” 原予在门口拦车去机场,中午十二点,拖着行李箱的乘务长白钟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诶呦我的大乘务长啊,四月就穿吊带了,七八月可怎么办啊。” 原予好久没见到白钟懿,树嫩国战争没开始前她飞国际航线,两人隔几天就能见一面,战争开始后航班停了,她也被调回国内线,算下来已经有一年没见。 她冲下出租车,和白钟懿在车子前紧紧拥抱,司机大叔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伸手把空调调的更低。 “我真的要散架了,这种驻外地五天过夜就不是人干的活,我只能接受在酒店住一晚,不能连着住四五天。” 上车后白钟懿便歪倒在原予身上,语速飞快地吐槽,正说着,肩膀被人点了点,一抬头,原予满脸的调侃,学着她前几天的语气, “咳咳,‘走不走,从这去南阳大陆周边的那些小岛国,五天四晚,一个人才不到一万。’” “诶呀!”白钟懿揉乱自己的空姐盘发,抚摸着日渐高涨的发际线, “出去旅游,那不是每晚都在不同的酒店嘛,对啊,这就不怕了,而且我看了好多攻略和反馈,真的很不错的。” 她是真的想去,激动的摇着原予的肩膀,但原予考虑的不是这件事情, “一万块,四五天还有住宿,那能玩什么啊,晚上住的是大通铺吧。” 她嫌弃的表情不加掩饰,气得白钟懿掐她的脸, “小雀仔,你变了,你现在浑身沾满了铜臭味。” “你别占这种便宜,等国庆结束了,我带你去,我也查到了那边的一家酒店,超级漂亮,户外连着私人的游泳池,直通大海,等着享受吧。” “有钱真好啊。”司机大叔在心里默默应和着白钟懿的感叹。 天气只晴一个上午,出租车停在白钟懿的宿舍楼前,雨点突然就砸下来,原予撑着伞将人送到楼道门口,又小跑着回来, “师傅,去明仁医院。” “好嘞。” 司机大叔拉着原予一上午跑了大半个京阳,不小的赚了一笔,到医院前他先带着她去对面的高档超市,买了不少礼品盒包装的水果,帮她送到医院门口, “姑娘,家里谁生病了?”大叔关心了一句。 “其实不算生病,就是改造一下。” 原予在外几年学会了给小费,转过去一笔不小的数目,司机听见手机里的提示音,握着水果篮没放手, “姑娘,我帮你送到楼上吧。” “不用了叔叔,上面的病房是男士止步的。” 原予接过果篮,走进标号6的大楼,16层,医疗美容私家病房。 私人医院的电梯都是观光型的,透明的大玻璃,将下面的优美环境一览无余,下着雨的天气也是优美的抑郁,公园旁的马场上,工作人员带着几匹名贵的宝马在雨棚下散步。 病房区5到10楼是半私家病房,电梯可以直接上去,再往上便都是私家病房,电梯可以上去,但如果没有病房同意刷卡,电梯门是不打开的。 转眼就到了16层,电梯门顺利开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外面招手, “快进来,食堂刚刚送饭过来。” “盼姐。” 原予和医生打过招呼,跟着往病房走,刚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 京阳最豪华的私人医院明仁医院,食堂根据病房住户需求烹饪食物,据说味道比国宴都好。 龚灵锦正靠在病床上,看到她进来挑了下眉打招呼,虽然已经适应了她全身整容后的脸,可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有些冲击。 “上次忘和你说了,过几天我出院了一定要提醒我去换身份证,还好最近没出去玩,不然过安检就麻烦了。” 龚灵锦的声音偏中性,低沉着很好听,可她说完一句话之后突然坐直,清了清嗓子, “你听我现在的声音怎么样?” 她掐着嗓子,学着小女孩的声音,原予听完点点头,又摇摇头。 “算了吧,这真的很别扭。” “你是不知道他妈有多能挑刺,我和他连结婚证都领完了,我以为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结果那天晚上他妈又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你这个姓不太好,龚,谐音公,我们家娶媳妇最好是考虑至阴的。’他爹的没给我气死,现在骂我的姓氏,难道我认识她儿子的时候姓殷吗!” 龚灵锦和她奇葩婆婆的事情原予和盛盼每天都能听到新花样,都跟着附和骂两句就过去了,她自己也不想说太多,往门口望望, “白钟懿没和你一起来啊。” “没,她回来的航班延误,到家都中午了,回家补觉去了,之后有休假和年假,能去参加你的婚礼。” 原予在酒店没吃饱,在这坐下又接着开始吃。 盛盼检查了一下龚灵锦肩膀的恢复情况,给她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脱下白大褂挂在了架上, “你们小姐妹聊会天,一会睡一觉,我先和我男朋友出去玩了。” 饭桌边的两个人点点头,看她一脸笑容的跑出去,龚灵锦看着她的背影感叹, “这盛医生看着越来越年轻了,果然还是得有爱情的滋养。” 原予吃的头都不抬, “这你也羡慕啊,你不是也有老公吗?” “他?”龚灵锦不屑,“他连我整容都看不出来的直男,能爱个屁啊,不过就是整天被金钱泡着,看着就让人喜欢,还大方,来小雀儿,你去柜子里把那两个大盒子拿来。” 原予夹了一块牛rou放进嘴里,边嚼边走向柜子,柜门拉开,里面摆放着两个巨大的首饰盒。 “哇塞,这里面能放得下一百件首饰吧。” 盒子重重的,她用力的搬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在龚灵锦炫耀的眼神下打开盒子,钻石的光混着黄金的气息,还有碧绿的翡翠从中间探出头。 “这都是你老公新给你买的?” “对,这次来住院这段时间送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着拿走,给白钟懿也选几件回去,让她去钓上个又帅又有钱的机长。” 自从龚灵锦傍上现在的老公,奢侈品和珠宝首饰是一车一车地往回拉,每次婆婆找事后,随意摔两个镯子就一点都不生气了。 “这下面还有个王冠诶,这个形状好像很配你的主纱吧,不戴吗?” 原予翻到最下面的王冠,她在拍卖名册上看到的王后藏品。 “戴,我特意选的这个,就是配主纱用,不过这个就直接送回家去,婚礼不戴这个。” “为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龚灵锦支起一条腿,开始科普, “婚礼上那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的,而且我换那么多套造型,每套配的珠宝都不一样,摘下来后万一被人偷走了那不是自己生气吗,这也是之前我从别人那学到的经验,你也记住了,以后结婚的时候别傻傻的把真的都戴出去,你有钱没钱大家都知道的,不差这一天的炫耀。” “这里面门道真多啊。” “那是啊,为了这一个婚礼,我都把自己武装成婚庆公司的知识储备度了,要是上学时有这种积极性,说不定我也能考到京阳的大学呢。” 原予挑了一条手链,龚灵锦伸手帮她戴上,又在手腕上摸了几下,开始反复横跳, “不过也说不准,我这个老公不是京阳大学毕业的吗,他非要在学校里办婚礼,感觉治安能好一点?” 看她的样子还是想戴真的,原予逗她, “不不不,京阳大学里面特别乱,而且游客还多。” “也对,不差这一天,还是得收起来。” 原予将首饰盒放回去后回来接着吃,她大口大口咬着rou块,看得节食减肥的龚灵锦口水直咽,到处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过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病房了吗,那是个京阳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过长得真的不咋地,比我还是个狠人,别人顶多换头,她是全身都换了,而且上瘾,几天不整就不舒服,我刚住院那天她出院,昨天她又来了。” 说谁谁就到,几声敲门声后,一张漂亮的脸蛋钻进来, “有客人啊小锦。” “姜姐,我跟你说的,我同学,原予。” 女人听到名字兴奋的冲过来,抓住她的手, “原来你就是小圆圆啊,长得真漂亮,我听我姑姑说过你的,只是一直没时间见面。” “姑姑?”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姜芮,姜绾是我姑姑。” “哦哦哦,我想起来,我好像见过你。”原予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对,其实也见过,不过我那时候不好看,躲在后面没出来,诶你先吃,我和小锦说。” 原予被推着坐下继续吃饭,姜芮走到病床边, “我听说长港那边已经有技术了,可以换内脏,换骨头,我打算试试。” 龚灵锦没考虑过这种,有点惊讶, “那不是受伤的人换的吗?你好的骨头干嘛要换。” “不好看啊,而且那就是宣传而已,其实给钱就能换,换成标准的多好,还不容易生病呢,我研究过了,真的很好,要是去做了这个,我一定能永远25岁。” 姜芮说了几句就被自己的医生叫回去,临走前还拉着原予加联系方式,原予这一顿饭吃的三起三落,也没了食欲,送走姜芮后又喂龚灵锦喝点水,看她拉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房间里还弥漫着午饭的香气,除湿机无声又卖力的工作着,窗外的潮气进不来,原予低下头,大拇指的指腹轻轻从龚灵锦的手背上扫过。 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抚摸了。 认识龚灵锦那年原予7岁,那天她和白钟懿手拉着手在街上跑,扑通一声双双绊倒在路边,一人一个头磕到了路边发呆的龚灵锦的膝盖上。 三个人以奇怪的姿势卡在那好久,久到已经相互交换了个人信息,才发现居然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 她们小学毕业后一起从长山省故寻市来到京阳,成为了让班主任最为头痛的三个学生,白钟懿学习搞不上去,年年吊车尾,初中毕业后就被航空公司的下属培训学校招走了,培训三年,22岁的年纪已经工作快四年升乘务长了。 龚灵锦成绩还好,高考完全能上二本,但她志不在此,反而去重新去拜师学了门手艺搞按摩,成功搭上她的前一任“男朋友”,73岁的富老头,她一边用老头子给的钱整容,一边哄着他开心,老头快死了去国外治病,跟她断之前还给了一大笔分手费,龚灵锦用这笔资金全身保养一通,凭借着现有的外貌嫁给了如今的富豪老公,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原予看着她一点点的改变着自己的容貌,成功的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却不敢说未来会如何发展,她好像只记住了龚灵锦的一句话, “真的,以前在咱家那边的时候我还觉得咱们都是小公主呢,家境都不差啊,到这边一看,诶呀……” 小公主?那姜芮呢,京阳最大的乳制品公司家的大小姐,父亲13岁那年在外疯玩的产物,一辈子没见过自己的mama,爸爸对自己不闻不问,爷爷视她为耻辱,家里没人管教,野蛮生长,一辈子的精力都用在整容上。 可是她们都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开心。 病床的窗子隔音,挡住雷声却挡不住闪电的光,无声的闷响后,大雨铺天盖地落下来。 床上的龚灵锦被光晃到,转身背对着窗子。 原予按着遥控器合上窗帘,光渐渐消失,龚灵锦新种的睫毛轻轻的一颤。 任笙第一次来京阳,跟着网上的攻略去惟清宫参观。 惟清宫是废除帝制前王室的宫殿,漫布在长西宫身后的群山之间,与它只相隔两条街。 294年4月,没有大型的国庆庆祝活动,但城楼前的安检依旧严格,轮到她进场时天色已晚,还隐约有要下雨的趋势。 她举起手机,给城楼拍了张照片。 “果然不是能用语言描绘出的震撼啊。” 任笙挤地铁回家,地铁里人挨着人,她抢到一个座位,旁边总是有老人小孩,可她太累了,不想让座,侧着头装睡。到了大学城站,身边松了些,她身旁一个老爷爷给发烧的孙子撕开一支棒棒糖, “吃吧。”他的手颤抖着。 任笙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扶着老人和小朋友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