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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发病了,执拗地躲在月儿的胳膊肘下,煞白的小脸上只剩下一对战栗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月儿:“我梦见你走了……”月儿笑呢:“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丢下你……”渠锦堂有了着落的雏鸟一样静下来:“真的走了……”还是害怕,两只手紧紧扒着他,委屈瘪嘴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也是你不要我……”抠到衣服里的指头,月儿一沾就松开,他往床下挪,幔子外黑魆魆的一方世界,“火快灭了,我去添点炭……”渠锦堂的鼓膜骤然响起锣:“月儿!回来!”床褥子流沙一样动了,渠锦堂想伸手,想拽住床幔,越奋力陷得越深,月儿的身影在漫天的风雪中,逐渐融成雪花大小的一片冰晶……他拼了命地挥臂,终于握住:“月儿!”不是冰,是比炭火还暖人的温度:“我在,我在呢……”渠锦堂攥着拳醒来,濡湿的眼角,一点黏着睫毛的泪水,掌心摸过身下,不是脏兮兮的泥地,一床软云似的好褥子。小童听见动静,端着药过来:“你醒啦?”黄芪、当归尾,熟悉的补阳还五汤的味道,还有一丝生津的咸酸,是小碟里摆多的一颗盐卤的梅子。渠锦堂支着手臂起来,肋骨下突兀的疼痛,想起枪托雹子一样砸在身上,以及老远传来的那声住手,湿了他的眼睛……他出神地盯着小碟里的梅,以前……他嫌蜜枣的甜压不住药的苦味,总是缠着月儿,给他备上一颗盐卤的梅子:“是你……救了我?”小童不知情:“是我们家少爷。”“他人呢?”“欸,你怎么起来啦!快躺下!”渠锦堂的蛮力大得吓人,掀开被两腿还没站稳就想迈,叮铃哐啷打翻碗勺,洒了一地棕褐的药汤,小童挡不住他:“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叫你们少爷出来!我要见他,要见他!月儿!月儿!”小童被他口吐白沫的样子吓坏,他哪儿见过人发羊癫疯,身子抖得遭雷劈似的,慌乱中有人快步从背后抱起渠锦堂,两手绕过下巴掐住他的腮帮:“找东西塞住他的嘴!”那道声音一起来,渠锦堂哆嗦着眼就哭了。泪水打在他们相连的手背上,怕人跑了,渠锦堂秉着一股攥死了不撒手的劲儿,抓他的腕子,指头抠疼他的皮肤:“你肯出来见我了,你终于肯见我了……月儿……绣月儿!”小童搬了把板凳,倚门守在外屋,听里间小声的私语。“疼吗?”“不疼,一点都不疼。”渠锦堂涎着脸,眼都不眨地瞧着常乐,奈何不了他痴缠的目光,又气他使诈,常乐把擦汗的布巾往凳子上一扔:“不疼了就走吧。”这是吓唬人,罚他的不老实,渠锦堂却信了真,小童听见他又哭了,老大个人,鼻子一抽一噎,装出没底气的强硬:“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痴人说梦,他知道这是哪儿吗?少爷果然问:“你知道卯眼胡同是什么地方?”那头不说话,沉默是他的坦白,少爷苦涩地笑笑:“把药喝了……”渠锦堂打心里盼望看到他平安的对他笑,骤然瞧见,胸口又发憷,一种为时已晚的苦涩缠上他的脖颈:“月儿……跟我走吧,你不该在这儿……”“我已经在这儿了。”常乐平淡地拨着勺子,像讲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小时候我扮女孩,就是我娘不想我步她的后尘,院里的姨娘,谁生了儿子都要送到这种地方,当小厮,要么做小官,千算万算还是没饶过,是命,我认了……”渠锦堂以前也骂过他是婊子养的,他悔了,要能回到过去,他一定揪住那时的自己,狠狠抡圆了拳头,打烂他一口牙。“不是命!”渠锦堂突然抱常乐的手,“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蔡家峪,去隅北,不!回甫阳,我们回甫阳!”美梦总有太多幻想,让人不舍清醒,少爷也哭了,那么小声,细雨飘进耳朵眼,变成了绵针:“我这样……还回得去吗?”“你什么样我都要你!”怕他不相信,渠锦堂信誓旦旦起誓,“跟我回去,我们去渠家祠堂拜祖先,我渠锦堂这辈子,只要你常乐一个!”常乐抓着他胸前的衣裳,听他说胡话,那是他们渠家的宗祠,哪能认他一个男人和子孙并肩磕头,怕是香火也点不燃。可他没拦他胡咧的嘴,他要攒着这些话,往后的日子觉得苦了,过不下去了,拿出来时不时舔一口。他没这个福气,可别人有:“那个杏儿……”那天他听见了,渠锦堂有了姑娘,一个正正经经的女人,名字可以和他一起写在祖宗的祠堂,他推开渠锦堂,扭头,拿出全部的狠心,“你带她走吧,别负了人家……”渠锦堂怔了怔,使劲掰过常乐的脸:“你哭了?”心里猛得跑过一阵酸甜,拉着人一起倒向床上,架子床狠狠晃了晃。常乐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白色的汗珠,拧着的手也不敢推了:“你的伤!”渠锦堂咧嘴,不知是疼的还是乐的,一面攥紧常乐的手,一面像个疯子一样边笑边捂眼睛:“你就说句实话吧,你心里有我!”“知道我闯门的时候想的什么?”常乐闭紧眼睛,他不敢想,动一动念头都害怕,可渠锦堂偏要说:“我在想,就让他们一枪打死我吧,死了,到了地下,找不到你我就等你,找到你那一枪就不白挨。”骨头都快给捏碎了,常乐沉甸甸的身子往下坠,有把子力量托着他向上,是渠锦堂,要把他揉进心窝地抱住他,折断肋骨也在所不惜。这样骇世惊俗的情话,对一个娼门里的小官。小童听惊了,探头朝房里望,床幔下朦胧的一团影,少爷和那个疯人抵死抱在一起。“我哪里还有别人……”不堪地咂嘴,比楼里最耐不住的客还性急,又冒失的有股招人疼的痴傻,“只有你……我只要你,跟我走,我有办法带你出去……”没听见少爷答好,回应他的,是一个连一个接不完的吻。第44章暴章了,BE还有一章完结。蔡家峪的街上少了一个花子,多了个高个子的瘦先生,他会识字,字比县上代笔书信的师傅写得还有筋骨,他还会算账,在城里干货行找到一个账房的差事,店里人很快接纳他,因他有学问,但不拿架子,有本事,干活踏实。他饭量也大,咸菜就着苞米碴粥,一个人造下去半锅,稀粥薄汤把他脸上消下去rou喂出个样,大家伙这才发现原来他长得这样俊,小闺女见了想嫁人。梳大辫的漂亮丫头穿着一件花袄来找他:“锦堂哥……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