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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的广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欢呼声。即使很多人根本连一颗敌首都没拿到。但人心被这种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所鼓舞,士气如潮水一般的高涨了起来。阿元坐在墙角,他抱着脑袋,感到自己的双手还在颤抖。怀中揣着今天分发下来的食物,明明是又香又软的白面馍馍,但他却一口都吃不下。胃里一阵阵的涌上酸水,让他恶心想吐。他自以为有一身的力气,在村里,不论是打猎还是打架,他都是一把好手,一定能很快适应战场。然而今日,到了那千万人的战场之上,他才发现自己以为的那些勇狠,在真正的战场上都如儿戏一般好笑。异族的敌人,并不像村中传说中一般有恶鬼一般的样貌。相反,他们和自己一样,一刀砍上去,同样会翻出白花花的肌rou,同样会喷出血红的鲜血。他看到一个犬戎的男子,就在自己眼前被破开了肚子,躺在地上翻滚哭嚎。然而他必须跟着自己的同伴,冲上前去,用抖着的手,一刀一刀砍在那个哭求的身躯之上。直到血液浸透了他的鞋子,直到那个挣扎的身躯,不再动弹。但如果他不举起自己的刀,那倒下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是自己身边的同伴。他完全辨不清东西,分不清南北,在杂乱的人嘶马蹄,和满天的刀光剑影中,他只能牢牢记住这几日训练中教官反复强调的一点——紧紧跟在自己小队的十夫长身后。十夫长看着百夫长的旗帜,而他只负责盯着十夫长的身影。十夫长砍哪,他们拥上去砍哪儿,十夫长向哪冲,他紧跟着向哪冲。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战役终于结束了,他忍不住吐了三次。别说敌人的人头了,阿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着走到这里的。他从衣领中拽出一枚挂在脖子上的小小护身符,这是临行的前一天,妻子阿娟特意给他挂上的。真想丢了武器盔甲,回家,回家找到阿娟,抱着她,把头埋进她柔软的胸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了。一群男人在他不远处欢呼起来,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一次就砍够了十个敌人的首级。阿元记得这个叫盛的男人,他在战场上不要命的疯狂杀敌,令人印象深刻。在昨天,这个人还是一个最低贱的奴隶,而今天,他凭着那十几个人头,不仅脱离了奴籍,甚至越过了自己,成为了一名公士,有了一百亩的田,有了三十步见方的宅子。阿元咬了咬牙,拽紧了手中的护身符,“阿娟,你等着我,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砍下至少一个头。”六猴儿紧张得把盛哥分给他的那一个人头摆上了书记官的桌面。“姓名?”书记官例行公事的问道。“我……我也没姓,我根本不知道我娘是谁。”六猴儿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那我也跟着盛哥姓好了,叫,叫杨六猴。”“哈哈哈……”周围一阵哄堂大笑。严谨的书记官都笑了起来:“叫杨陆厚。”他随口给六猴儿起了个名字,这一日之间他不知道替这些奴隶起了多少名字。六猴儿千恩万谢的领了自己的“验”,美滋滋的看着自己那正儿八经的大名。“多亏了盛哥,不然我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名字。”六猴儿杨陆厚兴奋地回到盛哥身边,狗腿道,“我看这全场,都没一个比得上咱盛哥的人,其实能像我这样,保着小命没事,腿还没软的,就算不错了。”“人外有人。”杨盛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你们看那边。”众人抬眼望去,一个黑衣黑甲的年轻男子,正向着这里慢慢行来。他目光冷漠,满身血污,即便是纯黑的衣物,都掩盖不住那熏天的血腥味,直如一尊修罗地狱中归来的罗刹缓缓而来。他骑着一匹马,身后还牵着一匹。两匹马的马背上,挂满了小山一般的头颅。那些面目狰狞的头颅上发丝虬结,浓稠的鲜血顺着马腿一路滴落。那人走到一位书记官的桌前,数了一天人头的书记官员都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喊自己的同伴前来帮忙。“我天,这得升多少级啊?”杨陆厚张大了嘴,轻轻说。“三级的簪袅以内,是按人头奖励,要想升到四级的不更,五级的大夫以上的爵位,光靠人头就没有用了。”杨盛低声说道。杨陆厚疑惑道:“是这样吗?四级以上的爵位。我想都没想过。”“你必须想,要想拿到四级,靠的是三级爵位的队长所带的团队取得的战果。”杨盛眯起双眼,他不愿认输,“你们都跟着我好好干,我们虽是奴隶,也没什么比别人差的地方,一样也有封侯拜相的机会。”“你看红衣服的那人,他带队守住了城门,他这次拿的功绩,想来就足够封四级爵位。”阿凤满身的绷带,披着他红色的外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沿途数名敬服他的甲士,都上前想要扶他一把。他微微抬手谢绝了。他走到一名书记官面前,伸手搭在墨桥生肩上,轻轻喘了口气。“伤得这么重,怎么还走出来,何必如此着急。”墨桥生责怪了一句,但其实他很理解阿凤的心情。“我……我叫凤。”阿凤对着书记官开口道。“他叫凤,姓程,程凤。”一个声音响起。宣台的楼梯上走下一个人,那人头束金冠,面如冠玉,眼中微微带着笑,长身立在台阶上,开口道,“赐他国姓,从今而后,姓程。”第48章阿凤昂首看着那台阶迎风而立之人。他想起了这个人对自己的承诺。“若是你撑过了这一关,我就给你赐姓。”“你不止能看到这一点点,你还会看到更多。这世间最终将不会再有奴隶。不再会有小孩,受你曾经受过的罪。”他拽紧了身侧的手,多年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的伏下身去,低头轻轻唤了一声,“主公。”报君黄金台上意,余生独事君一人。“主公。是主公。”“参见主公!”广场上的人群,齐声呼喊,黑压压的跪倒一片。程千叶立在高处,看着人群中此起彼伏闪出明暗不同的金光。她曾经多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希望自己的部署们能像这样发自内心的尊敬于她,效忠于她。在她的想象中,得到这一切的时刻,她必定能胸怀苏畅,意气风发,甚至洋洋得意。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看着眼前这无数在自己面前心甘情愿屈下膝盖,低下头颅的士兵。她只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这里面有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