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柒、
走出桃园中正机场，雷西泽跟岩霓綺都很低调的戴上墨镜，雷西泽一手牵着老婆一手则是托着行李箱，而走在后头的戚悦就好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她觉得这个国家的形状长得好像番薯，好可爱。 路上的风景她都嘖嘖称奇，就像个出游的小孩般，总是兴奋的大叫着，坐在副驾驶座的岩霓綺戴着眼罩，耳朵塞着耳塞，很快的就进入属于自己的梦乡，雷西泽总是在停红灯时，安静的凝视着她甜美的睡顏。 戚悦巴着车窗，虽然沿途都是高速公路，不过远处高耸的山脉也让她看的很心动，这个国家她是第一次踏上，跟自己所住的美国大熔炉真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地方，尤其是，台湾人都很热情。 刚刚她一走出登机口，亮丽的外表就引来侧目，她天真烂漫的性格深获机场异性的注目礼，所以岩霓綺一路上都要求戚悦必须走在他们后面，免得等等被哪个假好心人士带去不知名的地方。 「戚悦，台湾很美吧。」雷西泽透过后照镜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喜悦以及迫不及待下车然后来个大爆衝之类的。 她猛点头，「对阿，超美的，一看就知道有很多景点玩跟美食可以吃。」她开始很期待台湾之旅。 雷西泽把车子稳稳的开上县道，「我们先回家，再带你去游览一下。」 她点头，「西泽跟綺綺的爸妈会很兇吗，我看起来一点也不成熟，不知道会不会被认为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她深深忧虑的模样让雷西泽拉开微笑弧度，「显然，你很在意别人对你的第一印象，大家都喜欢原本的你，做自己就好了。」 黑色积架停在『万视达』前面，戚悦开了车门兴奋的下了车，接着站在店前，东张西望的瞧着里头，正在进行打扫工作的雷炎打开店门，温暖的笑容印在脸上，戚悦很有礼貌的衝着他笑。 「雷伯伯好。」她记性绝佳，幸福的全家福照她在岩霓綺的手机照里头有看到。 雷炎挑挑眉，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样一个女孩子，而且长相相当出色，揹着一个大包包，精緻的混血五官，像个橱窗上放置的洋娃娃，很吸引人的目光，他开口，「小姐，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戚悦点点头也摇摇头，「我认识你，可是你不认识我。」 雷炎似懂非懂的点头，「你不像台湾人，倒像是来这里的观光客，你是迷路了吗？」 一双细嫩的手搭上戚悦瘦小的肩膀，女人朗声说道，「爸，我跟西泽回来了。」 看到媳妇回来，雷炎露出喜悦的笑容，「终于回来啦，我跟你妈在台湾盼着你们呢，那你们美国朋友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阿？」 岩霓綺走到戚悦旁边，「戚悦，这是西泽的爸爸，也就是我公公，爸，这位就是我美国的朋友，戚悦。」 戚悦率性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戚悦，很高兴认识雷伯伯。」 「原来你就是经营知名大学普坎思的年轻校长阿，霓綺常常提起你呢，尤其是她安胎的这段期间，也很惦记着你的事情，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雷炎笑的很和蔼。 「想不到綺綺这么喜欢我。」戚悦推推岩霓綺的手肘，笑的好曖昧。 「爸───！」岩霓綺又羞又恼的说。 雷炎笑着，「你妈看到你们回来一定很高兴，还带了一位这么可爱的娇客，今晚我要请她加菜了。」看到儿子跟媳妇返家，雷炎由衷的高兴。 把车子停好后，雷西泽也走入店里，老婆岩霓綺跟戚悦以及自己的爸妈交谈甚欢，尤其是平常说话老是很严肃的雷炎，也被戚悦逗的哈哈大笑，「戚悦，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听你说这些旅游的好地方，听了也挺心动的。」 雷西泽眼睛一亮，「如果爸妈不反对，今年春假就去日本的北海道走一走吧。」 雷母眼神散发着期待的光芒，又说，「可是店里头不能没有人管………」 岩霓綺笑着说，「难得可以放松，也给身体充电一下。」 戚悦猛点头，「真的－－！日本还有樱花可看温泉可泡，超级多的美食跟美景，雷伯伯跟雷伯母非去不可阿───！」 雷母被她逗笑，「瞧你说的，我在电视看的旅游节目，看到的日本都很美，又被你这么一说，实在是很心动。」 瞄了墙上的掛鐘，雷西泽率先起身，岩霓綺也会意的跟着起来，不明所以的戚悦也被拉着起身，雷西泽又说，「我跟霓綺先带戚悦去附近走走，会在吃晚餐前回来的。」 雷炎点点头，「戚悦，希望你玩的愉快。」 她点头，笑说，「好，谢谢雷伯伯，两位晚餐时间见──！」看见她站在门口有力的挥挥手，雷家两位家长也热情的朝她挥手再见。 坐上黑色积架的后座，戚悦兴冲冲的说，「去哪去哪？我超级期待在台湾的全新体验喔───！」 岩霓綺笑看她这小孩子的表现，「悦，我们先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想你会喜欢上的。」 困惑的看着她神秘的微笑，戚悦傻傻的点头，「好的，这里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圣馨育幼院 岩霓綺挽着丈夫走入育幼院，戚悦知道这里，因为她曾经以为自己只能待在这里一辈子，应该说她跟弟弟戚唯凡待不到一个星期，就被美国的一对夫妇收养，后来才发现对方是覬覦他们庞大的遗產来的。 戚悦当时带着年幼的戚唯凡，打包行李，连夜的逃出寄养家庭，接下来的艰辛的生活才要开始，她透过管道，买回当初的戚家庄园，然后雇用佣人来打扫，她也跟弟弟专心的上课，直到十九岁那年，莫名其妙救了一个老人，成了校长。 跨入焕然一新的大门，院童开心的跟着志工手舞足蹈的跳着舞，在广大的草坪上头，还有满满的甜食跟饮料，小朋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像是天真烂漫的小天使般。 「这里是………」戚悦缓缓踏入育幼院，眼底的思绪复杂。 岁月的洗礼让院长修女更显得年迈许多，发福的体态让她步伐逐渐趋缓，但是一脸温和笑容的模样倒是让人记忆犹新，院长一抬头，就看到岩霓綺跟雷西泽拜访这里，她笑着迎上前去。 院长热切的握住她的手，「霓綺，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愈来愈漂亮喔。」 岩霓綺轻轻微笑，来到这里，彷彿记忆都一併回来，「院长看起来气色很好喔，很开心看到这么健康的您。」 雷西泽把拌手礼的纸袋拿给她，「这是我跟霓綺想要买给院长的，是人参鸡精，最近天气明显转凉，想让院长补补身体。」 院长很感激的收下，「谢谢你们，还这么有心帮我顾身体。」 院长柔和的目光拉至站在后方若有所思的戚悦身上，她开口，「这位小姐是……」 岩霓綺把戚悦带到院长修女面前，「这是育幼院的院长，这位是戚悦，我在美国的好朋友。」 院长慈爱的光辉的眼神对上她的，她走上前一步，握住戚悦冰冷的双手，院长虔诚的闭上双眼默念着，拿起垂掛于胸前的十字架项鍊，她说，「孩子，主的光辉将持续照耀着你，别顾忌着后方的阴影，你该试着勇敢跨出。」 睁开眼，院长的眼神让戚悦浑身一震，「你办的到，你是受到神眷顾的孩子。」 她眼眶一热，扑身抱住院长，「您跟美国育幼院的院长怎么差这么多，你人好好喔───！」院长惊愕的眼神转为柔和，她轻拍她肩膀。 「只要你有空，都欢迎来台湾找院长，如果你不嫌我老的话……」话都还没说完，戚悦抱紧了这年迈的身躯。 「好的，一定。」戚悦脸上洋溢着笑容。 岩霓綺跟雷西泽相视一笑，看着老婆笑的得意的侧脸，雷西泽渐渐明白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让戚悦瞭解到婚姻的真諦，对于没有家庭温暖的她，又蒙受过寄养的阴影，想当然尔不会让自己的子女也成为第二个自己。 「老婆，你真聪明。」俯身在耳边，雷西泽讚美的说。 「哪里，过奖了。」岩霓綺笑的美丽，心底的计画儼然有好几个跟着形成。 院长修女招带戚悦参与着院童的活动，正逢圣诞週，院长修女讲解着主耶穌诞生的过程，温柔的嗓音配上有趣的讲解故事，坐在草地上的小朋友们都听的津津有味的，戚悦也盘腿坐在地上仔细聆听。 「小悦jiejie，你喜不喜欢我们这里阿？喜欢我们吗？」眨着一双灵活的眼睛，小女孩身穿一袭小洋装，天真无邪的问着戚悦。 戚悦点点头，伸手摸了小女孩的头颅，「岂止喜欢，简直是爱死了──！」 小女孩露出久违的笑容，低声喃喃着，「他们也这么说过，说小涵只要乖乖的，爸比跟妈咪就会很爱很疼小涵的………都骗人的。」 戚悦一震，她睁着眼看着小涵瘦小的肩膀颤抖着，轻声安慰，「小涵，你现在有这么多好朋友陪着你，还有院长，现在还多了一个小悦jiejie我阿───！」 小涵喜上眉梢，搂住戚悦的腰际，「小涵好喜欢小悦jiejie喔，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小悦jiejie可不可以当小涵的mama？」 戚悦一顿，本来要轻拍小涵头顶的手缩了回去，「当小涵的mama？是吗？」 这是个多么遥远的词汇，对她来说，有着血缘的母亲跟父亲早就不在人世，她是个在不健全家庭下成长的小孩，她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资格去轻易随便答应一个小女孩的要求，甚至是给她一个承诺。 要当个称职的mama，她真的做得到吗，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就只是三分鐘热度，然后又再被丢回育幼院，寄养家庭的阴影让戚悦坚决的排斥，直到被朴琴夜家族的成员认同她了，她才稍稍平復而已。 戚悦清楚自己要的绝非单纯的自由，而是要逃离当下自己所不敢面对的事实，她没有想像中的坚强，她只是个躲在壳里，当个缩头乌龟的弱者，也许她在经营教育很杰出，可是经营人生呢，她恐怕有修不完的学分了。 当初把学校丢给自己的弟弟管理，自己却狼狈逃到国外去，说好听点是去度假，可是难听点的呢，就是不敢面对现实，根本的胆小鬼，戚悦就是个外表也许看似什么事情都蛮不在乎，其实始终都是最在意的那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西泽搂着岩霓綺的肩膀，他神情淡然的看着戚悦跟那些院童相处的状况，而岩霓綺则是表情稍显凝重的继续观察着戚悦的行径，小女孩的问题绝非她特意安排，却可以引出戚悦为何杜绝婚姻的最大原因。 「老婆，你好像玩的太大了。」雷西泽对于戚悦来自于不同于一般人的家庭背景略有耳闻，正常人要是被挖到痛处的话，多令人痛苦，那叫她情何以堪。 岩霓綺端起正经的神色，「泽，今天所有的桥段都不是我安排的喔，从院长一开始见面讲到的那些话，跟小涵问的问题，可都不是我的责任喔。」 雷西泽挑眉，嗓音温柔，「难道真的是注定要戚悦不逃避，面对这些？」 岩霓綺不说话，只是微笑的点点头，她可是什么重要的话都还没说出口，院长跟小涵就替她一一的说出口了，她该高兴还是难过，带戚悦来到育幼院也是她找了戚唯凡深入的了解过后，才临时起意决定的。 戚悦有着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她选择把那段记忆给封闭起来，埋藏在心底的最底层，想要永远让那些事情永不见天日，却不知道事情早晚会浮上檯面，而且强迫她自己要面对这一切。 「小悦jiejie………」发现戚悦没有理会她，小涵不死心的扯扯衣角。 「蛤？小涵？抱歉，我刚刚恍神了。」戚悦恢復神智，她笑容满面的衝着小涵微笑，拍拍她的头顶。 小涵嘟起嘴，「人家刚刚问你可不可以当我的mama………」戚悦再度沉默，小涵牵起戚悦的手，可爱的笑容里头有着了解跟体谅…… 体谅。 「小悦jiejie是不是不高兴了，我没有非要小悦jiejie当mama，只是觉得如果可以当小悦jiejie的小孩一定很幸福，你一定很疼他们。」拉起她的手摇晃着，小涵彷彿看到了未来美好的蓝图，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着光芒。 「小悦jiejie能是个好mama吗？」她像是自问自答的说。 小涵没有说话，只是张着大眼看着她。 她给小涵也给自己丢了个大问号，小涵的笑容绝非如此单纯，她可以清楚感受到，虽然她嘴巴上老是叨唸着亲生父母的狠心，可是眼底完全没有一丝憎恨的情绪在其中。 半晌，小涵似懂非懂，噗哧一笑，小小的手给她一个讚的手势。 「如果是小悦jiejie，一定可以。」 她闪着赞同的双眼，戚悦鼻头一酸，张开手臂就给小涵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声调有着喜悦跟感动，「谢谢小涵，小悦jiejie很开心。」 拉开距离，戚悦又说，「小涵，你会恨，不，应该是说你会讨厌自己的爸爸mama不要你，痾，也不对，是遗弃……怎么办，我该怎么问阿───！」她几乎都要抓破自己的头皮，怕自己问得太直接伤了小孩的心灵。 小涵大概意会她的意思，摇摇头，脸庞仍是那样纯真可爱，「小悦jiejie如果早点问我，我会回答讨厌爸爸mama，但是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她举高高戚悦和她的小手，笑的好甜，「因为我有好朋友，有院长，有小悦jiejie，我好快乐，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说中她的心。 其他的院童们彷彿也感染了小涵的真心快乐，也跟着围到她身边，大家一起快快乐乐的大笑着，戚悦也跟着他们一起快乐，院长很满意的看着这样的场面，她感激的把十字架捧在手心中，说着感谢文。 从这一刻起，岩霓綺就晓得自己的接受的请託早就顺利成功了，她清楚，戚悦这次是真的靠着自己走出那段惨淡的童年，她学会面对，而拋弃逃避了，可以坦然面对自己拥有不完美的过去，却可以努力的经营现在的人生。 看到这般景象，雷西泽打从心底的佩服亲爱的老婆，「綺，我想这个任务很圆满的成功了。」 岩霓綺也露出笑容，笑着依偎在老公身边，「何止成功，简直就是棒呆了。」 让戚悦跟着院童们玩耍，院长修女退至一旁，岩霓綺跟雷西泽迎了上来，三个人走到了院长办公室里头，决定好好的聊聊彼此的近况，院长泡了一壶香醇的咖啡，裊裊白烟围绕着马克杯上头。 「看样子戚小姐把心结给解开了。」院长笑的和蔼，眼底有着不容忽视的聪慧跟歷练的经验。 岩霓綺笑的开心，「我想这个地方是最好让她面对的，没想到事情可以进展的如此顺利，谢谢院长。」 雷西泽握着老婆的手也笑说，「能够真心看到戚悦获得幸福，是我们这些朋友都深深希望的。」 院长语气淡淡的说：「我看的出来这孩子很善良，想必也因为自己的个性吃了不少苦吧。」 说完，岩霓綺颇为震惊的点点头，「是阿，的确不少。」 院长笑了下，「不过她现在不同了，勇于诚实面对自己所没有的，我想她可以发现，放手之后，其实她获得的可以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