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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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神色淡漠地环顾四周,只见雾色缭绕,方才的药坡已无影无踪,云晚凉、元钧二人亦消失不见。 这白雾遮蔽天日,将一切吞没得干干净净,又似乎原本就该如此。 原本就应该是一片不见人迹、了无生气的秘境。 花眠啧了一声,手一翻,现出一枚勾玉,调动灵力注入其中。 在进入秘境腹地前,另一枚勾玉便已佩戴在晚凉身侧。早先花眠知晓云晚凉要动身前往南蛮,就提前备好了这份礼物。勾玉本身具有一定灵性,又用离幻草混合一些药物染画了纹理,绑了结绳、坠了流苏的勾玉摇晃在腰侧,看着像女子的寻常饰物,但若遇上致幻之物,能助佩戴者保留神智,不被侵扰。 不过,离幻草汁是绿色的,勾玉底色浅碧,若是置于阳光之下,透光依稀可见流转其中的浅红光华。 花眠炼化两枚勾玉时,还滴入了自己的血。 幻术的核心在于感应与cao控,由己及人,花眠幼时修习的第一步便是通过灵台感知沾染上自己气息的事物。凭借这枚勾玉,花眠能迅速确认云晚凉的方位,以及当下好友的状态。 这也是为何她无法将自己的勾玉赠与元钧。可话又说回来,她也没料到晚凉居然还要带自己徒弟涉险,若是晚凉提前知会一声,她肯定不会漏了元钧的那一份。 花眠皱皱鼻子,继续自我辩解着。 而且,这是以防万一的举措,谁料真派上了用场。 嗯……晚凉的方位有些远,但保持着移动,身上也应无大碍。 等等,晚凉还在移动? 幻境,并不是一种具体存于世间事物,它作用于心智,将人的全副心神拖进去,编织一个个令人迷失的梦。故而幻境本身并不致命,然而人的神智游离越久,rou身滞留原地越难清醒,食水不进又耗费精力,不一会便会形容枯槁,彻底回天乏术。 云晚凉身佩勾玉不受幻觉影响,又仍在移动,很可能完全没有碰到这片致幻的白雾。不然,如此异常的起雾,她清楚自己无法应付,只会原地停留,等待花眠救援。 啊呀,这可真是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啊。 花长老禁不住痛定思痛了一番。 “待我理一理……我是怎么被困住的?” 在不辩天地的浓雾中静候许久,确认幻雾没有其他后招后,花眠低头检查起自己的状态,整理思绪回忆此前小团体的遭遇。 …… 踏入秘境没多久,三人就来到了一处生满药植的坡地。此刻,云晚凉再也端不住掌门的架子,迅速露出花眠所熟知的一贯模样。 对奇珍异草痴迷、狂热,恨不得统统打包带走的亢奋模式。 只见丹崖掌门掏出显然蓄谋已久、一瞧就是经过改装的乾坤袋,一边口中背书种种珍草的作用,一边手不停歇地往袋子里薅坡地的草植,连着泥土一块丢进乾坤袋。花眠粗通药理,这些在秘境随处可见的植物她几乎都不认得,显然放眼望去,皆是寻常医书上不曾载录的宝贝。面对此等场面,视草药如性命的丹修哪怕是发了狂,大概也会在理智尽失的前一刻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句“夕可死矣”。 呃,理解理解。花眠不再去看失态的好友,将目光定在好友的小弟子身上。 这小子看起来可比他师父出息得多,至少没扒在地上挖土,面上波澜不惊,还不忘记运作起符箓法阵,为自家师父警戒周围的动静。 嗯,是个教人省心的好孩子。这般熟练,恐怕类似的情况有过很多回了吧…… 又想到自己之前还认不得对方,花眠心怀莫名的歉意,对着靠谱的晚辈温言道:“好孩子,我来守着吧,你也要去寻一寻自己的机缘,多为自己打算。” “好,那就有劳花前辈了。” 花眠几个踱步丈量一番,咬破手指滴血画阵,捎带上放置好的符箓一同运作,施加灵力笼住云元二人。术法即刻起效,一时间两人周身流转起浅红色的光晕。 确认术法正常运作后,在后辈惊讶的目光里,花眠悠然起身,扫视四周。 都是些草木……不知晚凉的机缘会否就在此处呢? 临行前花眠曾问云晚凉,丹修的机缘到底是什么。云晚凉叹气,直言她自己也不清楚。修仙者的气运是向天博取,机缘向来飘渺不定,即便到了时候也仅有一个模糊的感应,就像一个失灵的罗盘在颤巍巍地指点方向,顺路走下去,可能是一株灵草,可能是一场试炼,也可能通往一处前有天堑的断崖,就似天意横亘在修仙者与大道之间,嘲弄来者的痴愚。 众修者都明了,修道需心性平和,急功近利乃大忌。然而比之静默长存的天地,人寿弹指须臾,天意又如此随缘,会否在上天眼中,这般短的年岁又有这般大的志向的人类,就是贪图快利的可笑生灵呢? …… 元钧其实没有花眠所想的那般冷静自持。 他只是习惯性替自己和师父做好防护。丹修不比其他门派,甚少修习主动出击的功法,更多的是保命的手段,并且需消耗丹药符箓去运作。 比起师父,他于此道更为擅长,加之历练的缘故,因此这些工作一般交由他来判断和准备。 元钧仔细感受了下身旁围绕的光晕,这似乎是花前辈自己的灵力,透着前辈身上温和包容的气息,内里又裹藏符箓荧蓝色的灵力,是他先前催动的阵法,要是花眠这头出了闪失,符箓也能自行维持一阵子,堪称心思缜密的双重保险。 花前辈非常厉害啊。 元钧不由得注视立于阵法中心的女子。灵力波动时的风猎猎地摇拽女子束腰衣袍的下摆,衣袍的主人则是一副安然自适的模样。 此情此景,勾得元钧想到几日前花眠自合欢树上跃下的一幕。她其实年岁不大,又生得纤长,站住了便有亭亭玉立的风姿,偏作一副柔软无骨的情态,忙于赶路也不妨着她赖在师父身上打闹,像幼妹对待长姐,作些戏弄人的伎俩,过火了才跳到一旁,笑得开怀。 她生得很好看。 少年人被这突兀的念头惊得身子后仰,差点倒头直直栽进生刺的毒藜花丛。劫后余生的元钧堪堪稳住身形,后怕之余还涌上些心虚,忍不住又去寻花眠的动静。后者仍在阵眼处,耷下了眼皮,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 元钧清楚她不是丹修,不求此处机缘,这一程完全是陪着师父来的,难免心生无聊。面对花眠的戏弄,师父也不是真气恼,互相逗趣,分明是乐意看她活泼的模样。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花眠抬眼瞧过来,支起小臂朝他挥挥手,虽不明了他回身看些什么,仍报以一个长辈对晚辈安抚的笑。 元钧按上胸口,将有些紊乱的心跳连着呼吸一律抚平。 花前辈是合欢派的长老,是位真正的美人,好看是不能再真切的事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少年人揣着难以言说的情愫,慌慌张张强作遮掩,不敢再去拆解朦胧的心怀,亦不敢再回身去看惹出绮思的祸首。 于坡地行进的二人,一个兀自沉迷,一个不作他想,专注得过分,而在谁也未曾察觉的间隙里,幻雾悄然而至,吞没了逗留原地的花眠。 …… ……所以,该怪自己没有作防护?才会毫无防备、无任何警示地陷入幻雾。 花眠无语凝噎。 她不惧幻术,哪怕在幻境里边,她亦能保有自身神智走马观花。她需要守阵眼,不必移动,就自以为不可能走入任何陷阱。 哪知此处秘境,竟生有致幻的灵雾,能无风自动,似捕猎的蝮蛇,将来人整个儿吞入腹里,令人于其中受困受煎熬,即使不受幻境侵扰,又因着幻雾缭绕,难以辨认方向,直接鬼打墙。 是她失算了。 晚凉的方位一直在移动……被幻雾吞入前,花眠就见着她已自顾自走得很远。 如此看来,晚凉大概是离得远,又专注自身的机缘,并没有被幻雾吞入。 反过来说,离花眠更近的元钧,很可能正身处雾中,已然中招。 仔细想想,她神智清明,晚凉保持移动未入幻境,而白雾又于此处凝聚不散,为的是什么呢? 她得先去找元钧。 花眠食指点地,再度运转起灵力。不出她所料,身下阵法已被破坏,想通过阵法联系留在元钧身上的那缕灵力,非常困难。 再困难也要试。 既然自己未曾移动过……不如就按记忆中元钧的方位,试着摸寻过去。就怕在花眠寻到他的rou身之前,其符箓的灵力已然耗尽,元钧已经被幻境里的招数蒙骗,吸干精气,甚至神智不清地将自己致残弄伤。 花眠尚不清楚这灵雾的幻境会对来者做些什么,无法见招拆招。 得尽快动身,不然晚凉这个小徒弟,可能会保不住。